PAR 表演艺术杂志

二十年前，台北还没有诚品书店。打开电视机，只能看到三个频道。卡拉OK刚在街头出现，KTV这三个字根本还没被发明出来。

除了看电视、看电影、上啤酒屋，人们当然也想看表演。当时，国父纪念馆和艺术馆，可以看到「云门舞集」和「兰陵剧坊」。还没被火烧掉的台北中华体育馆，时不时会出现「鬼太鼓」和「白雪溜冰团」。

二十年前，专演传统京剧的国军文艺中心，出入的大多是满口乡音的老观众。然而，每年「国军文艺金像奖」竞赛戏演出时，票口还是会有许多黄牛出没，好戏终究还是可以吸引到好观众。

当时，年轻人不太看传统戏。然后，一群在金像奖竞赛戏屡战屡胜，年龄大多不到三十岁的演员，想要帮京剧加入现代精神，想要让新的观众走进剧场。

他们在大师哥吴兴国登高一呼之下，成立了「当代传奇剧场」。

创团三年，即受邀搬上国际舞台！

白天，他们是领有国军补给证身分的各军种国剧队演员。晚上跟周末，他们聚在一起排戏，学习世界剧场的美学跟发展，尝试让京剧这个百年人瑞，也可以跟现代剧场小伙子一起舞蹈与歌唱。

台北艺文圈的长辈、平辈跟后进，都关心这个初生婴儿的茁壮与成长。转眼之间，年轻和中年与年老的观众，开始走进剧场去看他们的创团戏《欲望城国》。忽然，莎士比亚不但说起国语，而且他笔下的马克白将军，还化身成京剧演员吴兴国。

虽然，还是有观众不习惯剧情演进的快节奏，不习惯表演混搭现代剧场跟电影手法。但是，新剧团新制作新形式，不但吸引到新观众热烈回响。海外更有捷报传来，莎翁故乡的英国国家剧院，指定这个团这个制作转战伦敦。

创团三年，创团作就受邀搬上国际舞台。这个剧团何德何能，可以受到老天如此恩宠？

可能答案一：大家看重的是京剧这个百年老店重新开张。这群人因为刚好在浪头上，所以，他们乘风破浪走进世界剧场的港湾。

可能答案二：莎士比亚是全世界的文化遗产，任何不同文化跟剧种所进行的重新诠释，都会受到世界剧坛的瞩目──如果你够好的话。

可能答案三：他们真的很好啊！

在传统跟现代之间，搭起温厚的桥梁

每个时代，总有引领风骚的文人或艺术家，会发出高耸入云的美妙独唱。但是，台湾的京剧界，却忽焉冒出一堆打群架的好手，为台湾在世界剧场打出了一条活路。

二十年来，莎士比亚的《马克白》、《李尔王》、《哈姆雷特》跟《暴风雨》，还有贝克特的《等待果陀》。希腊悲剧改编的《奥瑞斯提亚》与《楼兰女》，和传统剧目中的《阴阳河》跟《乌龙院》等戏，都成了现代京剧的「当代传奇」制作。

从台北到伦敦到东京到纽约，从法国亚维侬艺术节到阿姆斯特丹欧洲文化之都艺术节，来自台湾的这群世界级表演艺术家，他们透过京剧的表演形式，呈现出让所有人为之动容的精采作品。

因为他们的根（京剧背景）是那么传统，茎（剧团整体）是那么坚强；所以，他们开出来的叶（结合传统跟现代）与花（演译世界经典）才能那么迷人。其实，每个文化底下的伟大剧团，不也都因为他们可以在传统跟现代之间，搭起温厚的桥梁，这才使得我们可以穿梭其间，进而发现表演艺术的美好吗？

因为精神跟手法很「当代」，所以「传奇」作品可以持续问世。二十年过去了，谢谢当代传奇剧场，还在继续为创造属于这个时代的「当代传奇」而努力。

 

文字｜李立亨 「台北艺术节」艺术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