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千禧年之前的热闹动态相较,南台湾近年剧坛脉动显然趋于稀落、面向有限,进一步言之,处于传播媒体日新月异、地方艺文补助机制贫血、公立民营大小剧场有限种种劣势前提之下,剧烈地影响著剧场创作的多元性与原创性、人才新秀的断层、小剧场的永续经营,确实长期存在著结构性的危机,前景堪虑。
印象中,大抵隔几年就会出现「小剧场死了?没落了?」等等之类的讨论。这回接获《PAR表演艺术》杂志编辑来电邀稿,主题想谈谈近年南台湾现代剧场生态近年颓势,及其与恶劣环境条件的关联性。
首先,笔者自问:南台湾的现代剧场活动是否真的衰减了呢?如果约略以近五年为时间轴,以嘉义、台南、高雄为主要观察区域(暂时不论曾经犹如电光火石的屏东「黑珍珠」、「花痞子」),几个资深在地剧团(包括高雄「南风」、「萤火虫」、「台湾戏剧表演家」,台南「台南人」、「那个」、「魅登峰」等)仍然年年推出新作,嘉义地区甚至出现了第一个正式登记立案的现代剧团──「阮剧团」。或许,因为观察的视角不同,随之衍生对于地方艺文生态枯荣的不同诠释。不过,如果再往千禧年之前的热闹动态相较,南台湾近年剧坛脉动显然趋于稀落、面向有限,进一步言之,处于传播媒体日新月异、地方艺文补助机制贫血、公立民营大小剧场有限种种劣势前提之下,剧烈地影响著剧场创作的多元性与原创性、人才新秀的断层、小剧场的永续经营,确实长期存在著结构性的危机,前景堪虑。
官方补助不稳,县市升格能带来雨露?
以地方艺文团队可以获得的公部门补助资源而言,虽说「僧多粥少」是事实、是惯例,也不该视为剧团生存单一的倚赖,然对于艺文生态发展的挹注,不可小觑。以台南市为例,曾经拥有各县市中唯一独立运作的财团法人文化基金会,正常且自主的「补助要点」,一年分两期接受个人或艺文团体申请,裨益许多年轻的艺术工作者和初试啼声的表演团队,间接促成了数年之间活泼缤纷的艺术创作与推广活动;可是,历经银行降息、人事动荡等风波,不仅台南市文化基金会营运目标改弦易辙,使得地方艺坛失去了重要的支援活泉;另一方面,来自地方政府文化部门的艺文补助,似乎也逐年缩减,降至近年还出现了所谓一年两万元公定补助数字的说法;连同执行文建会地方扶植表演艺术团队的甄选,奖助金额也出现了不稳定的变动,到底能够真正发挥多少扶植的效果,值得关注。
艺文补助资源的贫瘠不足之外,补助机制的建构,更是需要关切的重点,涉及的环节颇多:一如地方政府划归艺文补助的预算到底有多少,占市政总预算的百分比有多少,可说是根源性的病灶,如果原本就只是大饼的一小块、甚至细屑,即便是地方文化官员有心做事恐怕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是层次的问题,有待整体修正。据悉于台南县市现任县市长联合争取合并「以文化升格」之后,先后提出未来当选大台南府首长将会大幅提高文化预算的竞选支票,究竟能否实践,仍为未知数。
眼前可见令人忧心的现象,除了公部门提供的补助与演出场的皆属匮乏,还包括审查与评核的模式,在看似公允客观的形式底下,相关执事人员的专业认知与文化热情、审查委员会的成员与观点等因素,都将对审核结果产生实质的影响;再者,著眼于绩效管理、使用者付费等看似正确合理的观念,表演艺术团队已经面临越来越多的要求,如:要业绩──演出的场次、观众的人数、制作的规模、行政的人力、排演的场地等等,以及申请补助经费的自备配合款项,越来越多的数字化、越大越好,势必对于既有表演团队规模落差悬殊的现状,产生深远影响,因此相对强化了大团者恒大、小团者更小、甚至难以生存的末路,遑论艺术创新的追求与多元文化的造就,更可忘了何谓颠覆性、批判性。
新创剧团经营难,人才呈现断层危机
其次,在剧场新秀人才的投入,似乎也有断层危机,高雄、台南两地,即使有中山大学、台南大学、树德科大等剧场表演相关科系的成立,产生的效益大多显现于义工人力或观众族群的增加,能否扎根地方剧运,尚待观察,几个戏剧团体虽然或多或少举办各种表演工作坊、「青年剧场」等研习推广活动,然目前为止可见成果多倾向于各团的候补人力、剧团粉丝联谊,尚无独立创作发表的剧场新面孔。
巧合的是,二○○六年立案于嘉义的「阮剧团」,和台南的「铁支路边创作体」一样,核心成员都有高中话剧社团活动经验的背景,二○○二年起开始发表「预告作品」,平均年龄低于廿五岁,基本运作方式为利用寒暑假时间,以学生为主的团员们长时间待在家乡进行戏剧排练、演出,但有感一年一次的演出对于一个城市来说实在太少,二○○九年八月中旬起连续三周推出王友辉三个剧作《素描》、《台北动物人》、《风景III》,共计十二场,堪称小剧场少见的大阵仗,流露「初生之犊」的气息,然而,根据张胜凯表示,此举可能超出该团现有能量负荷,形同耗损,于二○一○年回归上半年指导嘉义地区高中职戏剧创作、举办联合公演、下半年推出一档新制作,而且,环顾主客观条件局限,深感现有营运模式属于「戏剧同好会」,即使去年甫获地方扶植团队入选的荣誉(没有奖助金),在外人看来形势大好的时刻,剧团内部出现不排除明年之后休团两年的声音。
有人仍抱热情,有人心灰意冷
相对于阮剧团发出的慨叹:「找不到学生以外的观众在哪里?」「外在环境没有越来越好」,根生高雄十五年的萤火虫剧团导演韩江则是戏谑地表示:大环境并没有变差,因为,从来没有好过!所以,长期以来,该团努力开发新戏,可能由于乡野生猛或是同志题材的缘故,购票观众年龄层以廿五至四十五岁为主,一直吸引不来学生,直到去年《天光》邀请电视演员马幼兴主演,才看见观众席上多了学生族群。韩江指出,由于剧团主要观众属性,除了提早一年以上经营一出戏的网路部落格,宣传手段包括购买灯箱广告、旗帜、专人于上下班时间发送演出传单等,加上邀请具有知名度的客座演员,在在拉高制作成本;面对近年总是让他心惊胆战的票房,韩江表示,培育剧团自己的票房明星、引进香港专业演员,是必要策略。至于剧场新人何以短缺,他认为乃是不同世代的特质使然,以及若干剧团经营模式提供了错误的想像,轧除了投入剧场艺术的必要热情。
就笔者了解,并非所有的剧场工作者全如韩江一般的斗志昂扬,资深演员邱书峰以「虚耗」二字表达了从事剧场表演廿余年的心情,一来是眼见南台湾戏剧制作的质量成长曲线多年来未增反降,二来是资深演员的严重流失,加上若干导演的用人倾向,让他足以发挥的舞台不多,或者常常只能与新手对戏,不易有提升、激荡的机会。
美好的纯真热情年代已经过去了?
最后,与演员、剧场成三足鼎立关系的观众,可说分成至少两类观看的眼光,其一是表演现场的观众们的眼睛,其二为来自专家学者带著评鉴意味的眼神,有趣的是,上述两者之间歧异的距离,值得探究。依据个人的评审经验,扣除委员们各人艺术美学理念的左右,鉴于剧场艺术的现场性、即时性等特质,不可讳言的,因为受限于地理交通,确实造成「外台北地区」以外的评审不容易累积经常性的观赏经验,此外,或许还得加入戏剧作品原生所在地域性的文化差异,以及作品与观众之间相通的生活经验与品味等因素,亦将影响观演双方的互动内涵。
末了,笔者实在不愿意以如下的感叹式问号作结:果然是美好的纯真热情年代已经过去了?肥美的沃原已成乾漠,只剩绿洲三两处?表演行销平台、地方扶植团队、从中央到地方政府的艺文补助,难道只能制造海市蜃楼的光景、镜花水月的效应?
其实,不全然皆是的。只是,对应于民间众多剧团所产生的文化创意、艺术活力,大多有自生自灭的感觉,时间久了,难免会累,部分资深剧团因此出现有如沉潜的低度活动状态,也有表演团队如台南人剧团、萤火虫剧团、稻草人舞团等拼命推戏,做多、或者往大剧场走,尽管精神可嘉,但若以整体艺文环境的多元性、原创新意的流失,恐难以避免。于是,如何提高文化预算的比例,改良地方艺文补助制度的体质,将艺术人文建设放入地方施政的中心本位,改善剧运所需的硬软体,便是后续的重要课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