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四月中在俄罗斯圣彼得堡举办的「欧洲剧场奖」,将大奖颁发给德国剧场与歌剧大导演彼得.胥坦,并搭配举办为期一周的艺术节,让大师与青壮派创作纷呈。这次戏剧奖最具巧思而又深具含意的地方是:典礼由七十四岁的胥坦以读剧演出来画上句点!
Wallpaper杂志城市指南的「圣彼得堡」卷,一开头是这么介绍这个俄罗斯帝国故都的:「圣彼得堡从来不缺地标性的建筑物」。
彼得大帝兴建的「冬宫」,绵延不尽的展示空间与展物,令人从惊喜到发呆到赞叹。隐落在东正教墓园中的杜斯妥也夫斯基墓,五点就闭园而且还要收费,却有络绎不绝的爱书人来此凭吊。教堂,对的,人类灵魂的另一个交流地,从恢宏的「圣血教堂」到其他带有洋葱头的大教堂,从早到晚也都游人与信徒如织。
这个靠近北极圈的城市,一年有包括「白夜艺术节」在内等卅几个大型国际艺术节。然而,就像每个跟首都保持竞争关系的大都市,如马德里之于巴塞隆纳,圣彼得堡并不想让莫斯科成为俄罗斯文化的唯一代表。于是,市文化局跟市政府争取,市政府跟州政府争取,州政府再跟国家文化部争取。最后,两年举办一次的「欧洲剧场奖」,颁奖典礼选在并非欧盟成员国的俄罗斯境内。
也许就因为国家特别,城市也特别,更因为大奖得主彼得.胥坦(Peter Stein,1937-)要带来两个制作,今年于四月十二至十七日举办的第十四届欧洲剧场奖,迎来了数目大大超过以往的国际剧场人,演出剧目跟场次,也增加到超过十团近廿场。
得奖者皆为实至名归的现役剧场大师
由欧盟在一九八六年倡议,隔年由「欧洲剧场联盟」开始主办的欧洲剧场奖,将首届欧洲剧场奖,颁给了曾经来台演出的亚莉安.莫努虚金(Ariane Mnouchkine)和由她领导的阳光剧团。国人比较熟悉且来台演出过的其他得主包括:罗伯.威尔森、碧娜.鲍许和罗伯.勒帕吉。
奖金高达六万欧元(约三百万台币)的这个奖项,象征欧洲剧场的最高荣誉。几位台湾不曾出现作品的得奖大师,包括了:已过世的德国剧作家、导演海纳.穆勒(Heiner Muler,1929-1995),义籍歌剧界大导演卢卡.罗柯尼(Luca Ronconi 1933-),俄罗斯最负盛名的「马利剧场」(Maly Drama Theatre)艺术总监李维.朵金(Lev Dodin,1944-)及法国舞台剧、歌剧、电影导演大师派崔斯.薛侯(Patrice Chereau,1944-)等。
每位得奖者,除了都有可以被摆满书架的研究书籍之外,他们还都在持续创作中。大师导演的歌剧和电影作品,现在大多还能在网上买到。网路上面也可以搜寻到相关评论与专访。然而,剧场是一门即时的艺术,所有演出都稍纵即逝。不能看到现场演出,的确很难完整感受到大师出手的高妙所在。
因此之故,搭配颁奖典礼共同举行的艺术节演出,就成了提供全球爱戏人,一次赏尽各类精采演出的大好机会。最近两届主办国(波兰与俄罗斯),使劲浑身解数来展现城市文化实力的态度。更让人见识到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实在是需要主事者抱著「一荣皆荣,一枯皆枯」的信念,才能营造出让文化发展前途一片看好的土壤。
青壮派剧场人可获颁「欧洲剧场新锐奖」
除了颁发大奖之外,欧洲剧场奖还不定时不定名额的颁发「欧洲剧场新锐奖」。今年,这个奖项破纪录地颁给了四个个人与两个剧团。在受邀前往圣彼得堡之前,我只知道其中的英国剧作家凯蒂.米契(Katie Mitchell,1964-)。及至观看了一周的演出,我迅速成为冰岛「港口剧场」(Vesturport Theatre)及芬兰国家剧院导演克里斯汀.史美兹(Kristian Smeds,1970-)的粉丝。
港口剧场由一群廿出头的青年,共同创立于二○○一年。尽管国家财政风雨飘摇,这群现在也才卅好几的剧场人,持续用英文在世界各地,发表改编自经典的作品。源自卡夫卡小说的《蜕变》,变形为蟑螂的剧中人并没有易装为蟑螂,而是以人的姿态,在双层楼房的舞台上,爬上爬下地尝试与家人与世界与生命对话。
由团员共同改编自歌德《浮士德》的同名作品,将场景设定在养老院。让迟暮的老人,因为想要跟照料他的小护士相恋,这才下定决心与魔鬼进行交易。坐轮椅的其他老人,不时在观众席上方的绳网上面游走,让观者有点甜蜜也有点悲伤的感受到生命流逝的残酷。
史美兹改编自美国小说家保罗.奥斯特(Paul Auster,1947-)的《昏头先生》Mr. Vertigo,则是个充满野心而又昂贵无比的制作:观众必须坐在舞台转盘上的座位观戏,演员与乐队的表演,有时候还会在舞台上与舞台下的观众席内发生。超过五个小时的演出,原本计划只接受每场三百名观众。最后,现场涌入的人数却超过八百。充满暴力跟些许幽默感的画面,时而动听时而吵杂时而惊悚的音乐,让观者无法昏头却印象深刻到不行。
七十四岁大导演用读剧为典礼画上句点
本届欧洲剧场奖艺术节的焦点之一,是由「柏林剧集」(Berliner Ensemble Theatre)演出胥坦执导德国剧作家克莱斯特(Heinrich von Kleist,1777-1811)的知名喜剧《破瓮记》The Broken Jug,以及由他亲自上场担纲的《浮士德幻想曲》Faust Fantasia读剧演出。
被美国《纽约时报》尊为「德国战后最重要的导演」,被英国《卫报》誉为「颠覆剧场的大师」的彼得.胥坦,二○○○年曾推出廿一小时版本的《浮士德一部曲与二部曲》,将歌德超过一万二千行的诗句,通通戏剧化地搬到舞台上演出。颁奖典礼后,紧接著上台的胥坦,这次伴随著一台钢琴同台,读剧演出《浮士德幻想曲》。丝毫不现老态或疲态的七十四岁大导演,用近一小时的抑扬顿挫与不同角色和情绪的恣意转换,让现场观众安安静静地沉入歌德的诗句海洋里。
由一干资深老演员带来的《破瓮记》,仅在圣彼得堡演出一场,演出前的剧场门口,俄罗斯文艺青年排起长长的沉默队伍,希望剧院最后可以放他们进去站著欣赏。及至演员谢幕时,现场扬起轰然的掌声与叫嚣声,完全反映出这个城市有很多爱戏人、懂戏人。而且,还有很上道的管戏人存在著。
不分欧洲亚洲,剧场竞争永远激烈
颁奖典礼之前的多场研讨会,依照惯例,将会汇集出欧洲剧场奖的专书。会议期间,我认识了一个来自日本的圣彼得堡戏剧学院研究生。他说,他在英国拿过戏剧硕士,也曾在日本的戏剧学校教书。但是,他没有学到表演方法的教学内容与方式,对于教书一事愈教愈心虚。所以,他去年来到这里学习:
「我们六点起床,七点开始到学校工作与学习到下午六点,晚上不是看戏就是排戏。一周六天,竞争激烈。所有学生都很努力,还要阅读大量的书籍。我回日本还有教书与导戏的机会,我的俄国同学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得先从小的剧团磨练起,慢慢才会得到机会到知名剧团工作。我可以跟你保证,他们每个人都很优秀。但是,他们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抱怨的。因为我们学校的老师,即便现在已经在欧洲飞来飞去导戏,他们也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四月的晚上九点,太阳还在圣彼得堡的天空,发出蓝带灰的光芒。到了六、七月,晚上十二点,天还会是亮著的。欧洲剧场奖的颁奖典礼虽然落幕了。但是,我相信,这个家乡在福岛市的日本年轻人,在剧场门口安静等候进场机会的俄罗斯年轻人,还有来自冰岛与芬兰的新科欧洲剧场新锐奖得主们。此刻,这一秒钟,一定也都还在战战兢兢的为剧场而努力。
相关网站:
欧洲剧场奖(Europe Theatre Prize) www.premio-europa.org
欧洲剧场联盟(Union des Theatres de L’Europe) www.ute-net.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