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片无涯浩瀚,人行至此,何以为继?由这样的一幅画《雾海上的流浪者》引发,骉舞剧场展开了新的冒险——十一月份演出的制作《继承者》,以连续三周、但周周不同的表演,透过提问、追溯、瞻望,绕著「继承」的主题各自表述。
法国声音团队Volume-Collectif x 骉舞剧场
《继承者Ⅰ》
11/10~13 19:30
《继承者Ⅱ》
11/17~20 19:30
《继承者Ⅲ》
11/24~27 19:30 台北 华山1914文创园区东二馆
INFO 02-29674495
让我们从一幅画说起。一八一八年,德国浪漫派画家大卫.弗里德里希(Caspar David Friedrich)绘制了《雾海上的流浪者》Wanderer Above the Sea of Fog。画中,一个成年男子背对观画者,高踞于岩崖之上。在他面前是浩瀚的山巅云海,虚渺、庞大的云雾,从他眼前一路绵延至广辽的天际。
在他身后的我们,无从得知他以何种神情面对眼前惊人的辽阔,却被这幅画唤出心中的震慑。那是人置身于庞大物事之下的矛盾心理,一方面感到自身渺小,仿佛随时会被无边吞噬,泛起一股恐惧;另一方面又情愿臣服于这片大,当它收拢包围自己,平和与宁静油然而生。
有些人可能会浮现另种犹疑:见识了这般慑人的景致,岂能掉头回归原处?
这是临崖的召唤,惊奇的冒险。骉舞剧场艺术总监陈武康和团长苏威嘉,就在这召唤之下,邀集周书毅、魏隽展、王靖惇、Shai Tamir等表演者,与声响艺术工作者澎叶生(Yannick Dauby)、蔡宛璇、法国团队Volume-Collectif等,展开一场浩大费时的冒险,他们把这场表演的临崖体验,命名为「继承者」。
三周三部曲 主题「继承」内容不同
陈武康描述,《雾海上的流浪者》带给他最大的思考,在于「态度」:「站在悬崖边看前方的海,有点像是未来,大师们给你的养分和灵感,只能带你到岸边,接下来呢?要往前还是往后?」
「我自己想往前。」陈武康肯定道。但迈步之前,检视自己作为继承者究竟继承了什么,是必要的。也因此,《继承者》连续三周的展演内容全然不同,在不同的时间脉络下,透过提问、追溯、瞻望,绕著「继承」的主题各自表述。
「我们的身上都继承了很多东西,但未必意识到。我感觉继承者很惨,因为不知道自己被什么影响,也无法决定下一步要去哪里,只能照著自己现在的模样继续走下去……」苏威嘉看待继承者倾向悲观,个人的渺小、孤单,不只映现于时间的洪流中,也与《雾海上的流浪者》中人和空间的对比紧密呼应。
因此,在非剧场的巨型空间表演成为必然。苏威嘉与陈武康不约而同回忆起,到华山探勘场地时,看著周书毅在偌大的乌梅酒厂中跳舞,如此孤寂、无助,「却又安全」,陈武康说。而苏威嘉形容:「这么大空间放一个人在那边,本身就动人。」
时空架构确认后,回到表演的编排。第一周著重「提问」:「我继承了什么?」,将近十位表演者在酒厂不同角落同时起舞,用身体彰显问题,寻找答案。观众没有固定的观赏座位,可随意游走,自行选择观看对象和内容,「比如书毅在我面前跳,后来他走了,下一个人过来,这时我面临一个抉择:要看谁?跟著书毅走,或是留下来看眼前的人?」
第二周著重记忆的回溯,同样是个人片段的呈现,展演空间则不同于第一周,被打造成宛如上古时期的洞穴,透过灯泡浮动隐约的光线,表演呈现出远古壁画般的质地,强化「观看过去」的氛围。
第三周,继承者们在溯源之后,不免对身为渺小的个人感到「人生不过如此」的绝望。这周表演,观众将回到传统坐在固定位子的观赏,表演也从前两周不同身体质地的摸索,转而以舞蹈为主。「其实还是要走下去,不断在路上找到值得留恋的片段。」陈武康为这趟为期三周的表演历程,下了如是结论。
沟通一种「看的方法」
骉舞剧场对于《继承者》设定的目标,不只是精神上的身世溯源之旅,更希望藉这场展演,对舞蹈结构、表演和观看的关系提出更大胆的挑衅和质疑。
最明显的首先是巨大而难以聚焦的空间,陈武康坦率地说:「如果我把力气花在聚焦上,那在这个空间演出就没有意义。」他解释,不希望炫示舞蹈技巧,博取观众目光,而想透过跳舞去经历、发现一些人生过程。
也因此,他不讳言当然可以聚焦画面、营造意象,但那「太取巧」,他甚至以旧作《速度》的编排为例,「结构上百分之七十模仿Pina Bausch,游戏、舞蹈、游戏、舞蹈……可以让观众看三个小时,时间很快过去,眼睛很舒服」,但重复前人形式,显然不是骉舞继续创作的理由。
「不可否认我们的表演tempo(节奏)会有点平,但我不想用戏剧效果吸引观众注意。我想摆脱那个,让很多事情同时在场上发生,而观众要看到什么故事,全凭他自己摸索。」陈武康说。
再好比音乐,骉舞自《骨》(2008)开始与澎叶生合作,之所以长期与专攻「声响」而非「音乐」的澎叶生合作,「因为他的声音会帮忙排除情绪,制造更多想像。」陈武康直言:「音乐会骗人。我们不要观众被音乐牵著走。」
他举例,如果场上有两个人互相推挤,配上琵雅芙(Édith Piaf)的香颂,可能就会制造出某种黑色喜剧的效果,那样一来,观众很难留意推挤的细微动作,「就算舞者跳很烂、时间感跟音乐感都错,还是会过关,观众就被音乐骗过了。」
此次澎叶生和Volume-Collectif的听觉创作甚至不依循「继承者」此一概念,而是运用各种空间声响,加上蔡宛璇运用工业物件的空间装置,从视觉与听觉创造出异质感受。虽概念不同,表演者的演出内容却能在「对位」的形式下,与声音呼应不同的心理、关系,让观众自行察觉个中趣味。
陈武康坦承,自己看表演的习惯是「一旦看懂就不想看了」,「我想我们的责任是,努力去开发一些不同的形式,本来我们就不该造成观众太舒服的观看过程。」
《继承者》早前曾在花莲举行一场实验中的呈现,名为「开拓者」。这个名称或许更贴近他们对于自己的期许,眺望著无边风景,向前走去,或许一条路,就这么被他们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