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作为,成为今世的烟尘。云门从前期援引民间文学入舞,藉用情节、重塑舞台角色,中期融汇古典与当代,著重文本普世意涵的思索。到近作《烟》,表面上褪去情节与故事,却更像是勾连起普鲁斯特感觉追怀的那块糕点;文学在此,漫起了往事微尘,覆盖其中,有恒河的流水,有横跨欧陆的雪融和春逝。
舞蹈秋天—云门舞集《烟》
10/16~17 19:45 10/18 14:45
10/23~24 19:45 10/24~25 14:45
台北 国家戏剧院
INFO 02-26298558
如果不提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不提《追忆似水年华》,云门舞集的《烟》,会留给你什么印象?舞台上一株大树,枝桠历岁时而枯荣;一潭水、光影氤氲如雾;花样的男女,翩翩旋转著华丽的华尔滋舞;俄国作曲家许尼特克(Alfred Schnittke)的旋律;还是背幕投映著临池探水的黑豹,下一幕,现出浮游如飞翔的巨龟……
普鲁斯特的浮想联翩
这出作品首演于二○○二年。林怀民回忆当年做完《行草》(2001),在印度的旅程上,看到恒河边燃烧尸骸冒起的烟,造访佛陀第一次授法的鹿野苑时,遇见一株美丽的大树,而兴起了《烟》最初的念头。后赴欧洲转往美国,漫长三个月的巡演,沿路读著年轻时始终未读尽的巨著《追忆似水年华》,经纬之间,小说里外的世界,节气递嬗,他说,这是很重要的旅行,「我认识了春天。」
《烟》遂蜕变为一出关于春天的舞,褪去东方的色彩,在那几年「行草三部曲」间,成为格外缤纷的一部作品,芭蕾的轻盈、华尔滋的亲密,并加入艺术家连建兴魔幻现实的画作影像。演出后,二○○四年,授权瑞士苏黎世歌剧院芭蕾舞团成为招牌之作。林怀民说,《烟》里「没有故事,没有情节」;但如果不是普鲁斯特的那一个句子:「有时,会忽然想起某个春天所听到的一个名字……」不是小说家穷尽毕生,以文字企图捕捉自己寤寐反侧的片刻,留住一块玛德莲糕点落于舌尖味蕾所勾连起的浮想联翩,追忆一段时光、铭记一种感觉,《烟》在编舞家的心里,又将会勾勒出什么形状?
云门与文学的不解之缘
曾被形容为「用动作写小说」的林怀民,初入艺文界时,正值台湾一九六○年代现代主义思潮盛行时期,一九六八年出版小说集《变形虹》、一九六九年写作〈蝉〉后赴美进修,期间正式投入现代舞研习。一九七三年返台后创办云门舞集,从年轻小说家,跃变为编舞家。林怀民在往后小说集《蝉》再版序里,以「前世烟尘」为题,题记这段写小说的岁月,「我始终觉得那是前世的作为」(2002)。
然而回顾云门草创初期经典之作《白蛇传》(1975),在京剧的象征身段与现代剧场形式外,其所汲取的民间故事,白蛇、青蛇角色,确也标志了编舞家与文学的不解之缘。又如《奇冤报》(1974)、《寒食》(1974),其后的《廖添丁》(1979),或将戏曲经典题材舞蹈化,或人物情节取自民间文学,另一方面,借由传统文化的再创作,亦回应著七○年代乡土文学论战所引发艺术界的在地思维。
一九八三年,云门创团十周年之际,推出取材于曹雪芹同名巨著的《红楼梦》(1983),以四季为标题,有意隐去角色名姓,更著重于呈现生命普遍意义的哀乐盛衰,复归台上覆盖的一片巨大白幕,白雪空无,剃度的男舞者,一袭红袈裟,虔敬合掌跪拜。云门历暂停、复出,来到了九○年代,以屈原诗里云中君、湘夫人等所作《九歌》(1993)融入了当代行者;《流浪者之歌》(1994)灵感来自赫曼.赫塞(Hermann Hesse)描写悉达多太子求道的同名小说,在纷繁黄金稻谷泼洒坠落底下的静定男子,仿佛悟道的佛陀。值得一提的是,舞团暂停时,林怀民旅行峇里岛读起并著手翻译彼得.布鲁克(Peter Brook)改编的印度史诗《摩诃婆罗达》一剧;因入迷,其后一再重访瓦拉纳西恒河畔,一九九四年,「那年在德里要搭机回家,走进机舱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No Fear。也许是自言自语。回到台北,我不由自己地编出《流浪者之歌》。」
对现代主义年代的致敬
《水月》(1998)起、越千禧,是云门融入太极导引、书法之姿,入舞蹈身体形式的新阶段。在这之间,二○○二年的《烟》确实是相对不一样的作品;而另一出,则是二○○四年取材自小说家的《陈映真.风景》。以所谓的「舞蹈组曲」,写实基调地再现了陈映真小说〈哦!苏珊娜〉(1963)、〈将军族〉(1964)、〈兀自照耀著的太阳〉(1965)、〈山路〉(1983)等经典场景,似遥远致敬于林怀民步入文坛的现代主义年代。
前世的作为,成为今世的烟尘。云门从前期援引民间文学入舞,藉用情节、重塑舞台角色,中期融汇古典与当代,著重文本普世意涵的思索。到近期重演《烟》,表面上褪去情节与故事,却更像是勾连起普鲁斯特感觉追怀的那块糕点;文学在此,漫起了往事微尘,覆盖其中,有恒河的流水,有横跨欧陆的雪融和春逝。有回声里,一声轻唤,回首来时路,都是忽然想念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