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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业剧场走出笑点与温情的可能

评全民大剧团《小三与小王》

有别于该团以往以笑点、综艺为主的导向,此戏所营造出来的喜感,是根基于情境喜剧里常见的错认巧合、急中生智与多重反转,不仅一再地改变了角色之间的关系,也反映出了这些决策背后的角色个性,使喜感的生成能更加自然地融入剧情之中。

有别于该团以往以笑点、综艺为主的导向,此戏所营造出来的喜感,是根基于情境喜剧里常见的错认巧合、急中生智与多重反转,不仅一再地改变了角色之间的关系,也反映出了这些决策背后的角色个性,使喜感的生成能更加自然地融入剧情之中。

全民大剧团《小三与小王》

2017/11/3~5  台北城市舞台

成功的商业剧场不会只有卖点,除了行销操作、明星卡司之外,内容上必须以最直接、最快速的方式扣住大众,因此情感、喜感、节奏、场面缺一不可,这些特点看似容易,但要能够有机地相互串联,仍须花上不少工夫和巧思。历来作品皆有不错票房成绩的全民大剧团,此次推出的新作《小三与小王》正掌握了这几个关键的叙事要素,并将近年来流行于坊间的潮语「小三」、「小王」放在一起,使这两词汇、两人物、两概念的并置本身就存在著一股幽微的冲突和悬念,加上剧情融入近期颇受社会关注的同志议题,不仅铺下了一个有趣且复杂的故事前提,也提供了一个可与时下观众对话的切入点。

全戏充满流动感  视觉节奏掌握得宜 

《小三与小王》改编自吕莳媛的电影原著剧本《我们都爱他!》,在剧情接续推展之下,对于「小三」与「小王」同种概念但不同性别的人物,有著双重且暧昧的玩味。剧中一个名叫宋正远的男人,与刘三莲结婚多年且育有一子宋英杰后,才向妻子坦承自己爱的是男人,并不再回来。这位介入两人婚姻关系的小三(第三者),是宋正远过去的仪队男学生Jacky,就性别正确来说,应该称为小王,于是小三与小王便成了同一人。到了宋正远过世后,刘三莲想借由讨回丈夫给予Jacky的保险金,获得最后公道;但经过进一步确认,原来宋正远早在与刘三莲成为夫妻之前,就已在美国跟Jacky结了婚,于是本来的小三/王成了元配,而本来的元配却变成了小三。

不久,阴错阳差之际,当刘三莲与Jacky共处一室,忽然杀出了Jacky的母亲,刘三莲为了得到Jacky受益于丈夫的保险金、Jacky为求对母亲隐瞒性向,而俩俩相互配合,「小三」与「小王」又误打误撞成了欢喜鸳鸯。甚至,原本是刘三莲花钱送儿子去心理咨商,渐渐地,自己也变成寻求咨商的对象。因此,有别于该团以往以笑点、综艺为主的导向,此戏所营造出来的喜感,是根基于情境喜剧里常见的错认巧合、急中生智与多重反转,不仅一再地改变了角色之间的关系,也反映出了这些决策背后的角色个性,使喜感的生成能更加自然地融入剧情之中。

此外,全戏充满流动感,视觉节奏掌握得宜。舞台表演区主要分作三块:刘三莲家、Jacky家、咨商室,这三个密闭空间是全戏冲突发生的场所,角色们身处于同一空间内,必须交流却无法直接交流,因而使得空间充斥著各种情绪张力。相对于这些室内空间,舞台上方的高台所表示的地点,如户外河堤,成了角色彼此走出牢笼、倾吐心声的场域,视野开阔,心旷神怡。全场下来,不仅室内、户外的场景变化拉出了层次对比,这些地方之间的转换与各景之间的串连,没有暗场或换景,一气呵成,加上几乎以电影场景般的短景为主,使得整体视觉节奏迅速,明快流畅。

不少情节推展未全  影响叙事节奏

然而,虽然视觉节奏流畅,但在剧情上仍有不少地方铺陈或推展未全,散了焦点,因而流失了戏剧张力,连带地影响到了整体叙事节奏,实在可惜。在一开始序幕的角色自白中,Jacky就表明早已和宋正远结了婚,此举虽破了一个原本可以好好发展的悬念,而少了惊喜,却也让观众提早明了了角色关系。过没两场,剧情表明了刘三莲早已知道Jacky与丈夫在美结婚的事实,并不怀疑,只是毫不在乎,但又过了两场之后,三莲弟弟说明在脸书上看到两人确实早就结婚,刘三莲忽然又认真相信了起来,才通晓自己原来才是小三,不止反应令人费解,而且推衍过程线索重复,占掉了原可来深化悬念的篇幅。

剧本的前大半段,聚焦于众人因宋正远的离去所带来的冲击而产生的种种问题,包括儿子宋英杰变本加厉的叛逆、刘三莲周旋于儿子惹祸及丈夫保险金的状况,进而都与Jacky有了交集;于是,不仅三人的生活交织一起,也透过不时回溯这三人与逝者之间的过往——不论是搬演旧时回忆或是当下口述印象——都将宋正远这位不在现场的角色形象和个性生动地建构了出来。只不过,到了半场至后段,戏的重心从本来对于宋正远的刻划及其影响,忽然转向Jacky母亲现身所造成的出柜困境。这段关于Jacky性向的危机,成了刘三莲拿回保险金的转机,某种程度上看似给了三位关系者一同解决眼前问题的戏剧条件,但在没有前情且毫未铺陈的情况下,这段造成全戏最大危机却与前段未有关连的突转,减低了原本核心人物宋正远的分量,同时也将前段所费心刻划的情感和矛盾瞬间搁置,整体剧情就在调性转换之下,几乎转往了另一个方向。

后段情节突转  搁置了费心刻划的角色与情感

更可惜的是,下半场为了解决这些不见得都有交集的诸多问题,为了将情况迅速导回正轨,但又碍于篇幅有限,以致所有问题的解决都过于容易,甚至有些叙事逻辑上的谬误。Jacky隐瞒性向背后的恐惧,究竟是源自于自身的不安、还是因为母亲的个性,或是两人过去曾有过无法沟通的互动或情景而使之却步?相反地,Jacky一下子就在母亲完全体谅下获得百分百认同,危机轻易得到了解决,一方面确实体现了母爱伟大及亲情温暖;但另一方面,不仅易使Jacky因杞人忧天而显得无事生非,并且简化了Jacky和母亲的关系,使母亲这角色因过於单向而显得功能化。随著如此剧情转向,上半场所铺陈经营的宋英杰与刘三莲之间的母子问题,少了篇幅,忽然变得失重;英杰当众播放了父亲临终前的语音,里面同时提到三莲的唠叨是种爱的表达,于是在此刻情感交集之下,儿子的叛逆、母亲的自我与两人的亲子隔阂瞬间得到了化解,然而,事实上这语音英杰已听过多次,为何在这时间点忽然释怀,不得而知,令人困惑,同时似乎也显露了急于走入温情的意图。

结尾最后收束在一场大阵仗的仪队操枪表演,作为向亡者致敬的方式,亦让全戏所积累下来的温情得到了释放。即便仪队的选择设定与整个剧情推展并无直接关系,但仍隐约地嵌入其中,不仅成就了一场充满娱乐性的视觉展演,也给了演员技术挑战和表现空间。更可贵的是,整体场面所散发出来的热力,是让观众直接感受到的,是临场的、当下的,也是此剧最脱离电影框架,最发挥剧场特性的一环。

 

文字|吴政翰 台大戏剧系及台北艺术大学剧场设计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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