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法國導演暨音樂家羅蘭.奧澤(周嘉慧 攝 國家兩廳院 提供)
藝號人物 People 法國導演暨音樂家

羅蘭.奧澤 在對話中 探尋無所不在的慾望

自從二○一六年與印度舞蹈家阿露西.穆耿訪台演出《印X法交鋒》後,羅蘭.奧澤(Roland Auzet)似乎就與台灣結下不解之緣,接著就與編舞家瓦旦.督喜合作了《尋,山裡的祖居所》,今年則將他在多個城市執導過的《在棉花田的孤寂》帶來,以戶外沉浸式劇場形式演出。奧澤表示,戈爾德思這齣作品最撼動他的主題就是「慾望」,這回他邀請徐堰鈴與王安琪兩位女演員擔綱,希望通過兩個女性角色,從一種「普世性的眼光」來看待慾望的問題。

自從二○一六年與印度舞蹈家阿露西.穆耿訪台演出《印X法交鋒》後,羅蘭.奧澤(Roland Auzet)似乎就與台灣結下不解之緣,接著就與編舞家瓦旦.督喜合作了《尋,山裡的祖居所》,今年則將他在多個城市執導過的《在棉花田的孤寂》帶來,以戶外沉浸式劇場形式演出。奧澤表示,戈爾德思這齣作品最撼動他的主題就是「慾望」,這回他邀請徐堰鈴與王安琪兩位女演員擔綱,希望通過兩個女性角色,從一種「普世性的眼光」來看待慾望的問題。

2018國際劇場藝術節

羅蘭.奧澤X徐堰鈴X王安琪《在棉花田的孤寂》

11/22~25  20:00 台北 國家戲劇院 生活廣場

INFO  02-33939888

2018桃園鐵玫瑰藝術節—羅蘭.奧澤《在棉花田的孤寂》

11/29~12/2  20:00 桃園展演中心戶外舞台

INFO  www.afmc.gov.tw/

Q:您對戈爾德思作品裡的哪些元素最感興趣?為什麼在里昂、巴黎、紐約與台北都選擇導演《在棉花田的孤寂》這齣作品呢?

A戈爾德思這齣作品最撼動我的主題就是「慾望」。某種關於他者、來自他者的慾望,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一種想把他者給終結掉的慾望……而且盡可能地讓整個終結的過程不斷推遲……這齣作品探討的唯一問題,就是想知道:誰比誰更有能耐且撐得住。手段有很多,像是占領空間、主導話語權與沉默、控制他者的內心世界等;而這個他者因為種種與周遭的差異,而被直接點名剝除有關他自身的一切。現場沒有殺戮,但卻通過種種方式把對手推向慾望,要他起心動念,要他自己成就自己的象徵性死亡。戈爾德斯筆下的世界就像個天衣無縫的陷阱般完美運作。每一個角色對他者所言,或是他者欲言,都聽得一清二楚。如果他沒有回應,並不是因為他不懂對方的意思,而是因為他拒絕:拒絕讓他者不費吹灰之力就看穿他的心思,他的慾望。

Q:您談到的似乎是慾望的普世性。然而慾望難道不會因時因地變動嗎?

A某方面來說是的。慾望無所不在,同時也因地而有變異。藉由《在棉花田的孤寂》,戈爾德思試圖重新挖掘的課題是人與他者之間的關係。對身在台北的我來說,這個「他者」自然有所不同。舞台上有兩個角色現身,他們是彼此不同的兩個個體,而在他們之間,「慾望」這個核心問題於焉開展,並且可以相互交易。兩個孤獨個體看似對話,但彼此間的交流終歸一句環繞著他們雙方且隱隱浮現的提問:「你到底想要我的什麼?」於是他們用盡各種話術,迫使對方坦白,要對方回應那最根本的懸而未決之事,要對方吐露那麼一丁點真實……給對方設陷阱,而自己得靠著自己設給對方的陷阱而存活,活在一種永無止境的依存關係裡,直到自己的氣力用盡為止。就像布希亞(Jean Baudrillard)說的:「人人欲其他者」,每個人都想要得到對方。那是一種急切到想讓他煙消雲散的渴求,一種讓他持續到作嘔的暈眩狀態。在戈爾德斯的作品裡,那些假定為真、看似肖真的種種,與它們的反面邏輯聚合在一起,跳起翩翩的死亡之舞,然而這場舞不過是種純粹喜悅,一種因他者的完結而起的喜悅。

Q:那麼「孤寂」呢?人們常說亞洲在現代化進程裡讓人感受到某種孤獨感。您怎麼看待台北人的「孤寂」與戈爾德思筆下的「孤寂」?

A我倒沒有特別比較亞洲與其他地區的特殊差異。相較之下,我比較傾向去注意各個大城市或大型都會的特殊之處。從這個角度來說,台北這座大城市及孤寂感相當明顯也引人注意,因為城市「吞沒」了人們,讓人們往下沉入到一種只能面對自己的狀態。正是這個深之又深的「漩渦」,給人一種永遠是局外人的孤寂感。

Q:您導演的《在棉花田的孤寂》是由兩位女演員擔綱,戈爾德思的原作卻是兩位男性角色。您的安排有什麼特殊原因?

A我想要從戈爾德思創作的時代跳脫出來,試著從另外一個視角來觀察。我希望通過兩個女性角色,從一種「普世性的眼光」來看待慾望的問題。這個角度可能也比較貼近我們這個時代。

跟徐堰鈴、王安琪一起工作的時候,我感覺到某種殊異性,某種可以清楚認知到的奇特感,或許正可以說是戈爾德思作品的秘密之所在。因為與他者進行交易,慾望的客體遂而行過眼前。於是展現出人是如何與其同類接觸,一種即時、隨機、不受既定規範拘泥的接觸,從這種偶發的命運關係之中,生成了這個文本完全出人意表的形式。

生活在今天的人們免不了常有種「事不關己」的困惑。當所謂的解放成為一種流行時尚,所有人都可以自由追尋自我的性別身分,各種符號與可能性在周遭不停地流動。正是在這個狀態下,讓《在棉花田的孤寂》這個文本的格局與視野顯得強而有力,同時也向我們說明它的對白是如此切合我們的時代。

Q:在法國執導《在棉花田的孤寂》時,您是與Anne Alvaro、Andrey Bonnet兩位女演員合作。您覺得她們跟台灣的女演員有什麼共同點?

A相同的地方就是她們都非常棒!她們身上有一種力量、一種特別的性感能量,讓人可以藉此貼近作者的字句發展作品。她們幾位的個性並不相同,但恰恰是這個重要原因,才讓台北版的演出計畫得以獲取充分養分以實現。過去我在法國、紐約都導過這個作品,這次是在台北,正因為這些不同的演員,提供我不同的觀念與知識,啟發我不同的想法,讓我們得以重新探詢戈爾德思的文本。

Q:巴黎的版本是在十八區很熱鬧的巴貝斯(Barbès)街區演出。不過台北的演出地點相較之下似乎不是那麼商業地段,而且還帶有點政治意味?

A台北版演出讓我最感興趣的空間是國家戲劇院前廣場。從定義上來說,這個「自由」廣場是完全屬於公眾的空間,其特點就是在安全感與不確定感之間拉鋸所造成的張力,一方面是信任、安全、不受威脅的感覺,而另一方面則是隨時可能出現的未知數、風險、隨機產生的各種可能相遇(不管是好的或是不好的)。戈爾德思的文本說的就是這樣一種地方。劇本裡的台詞因此是一連串交纏著私密與公眾的元素,好像把我們原本所知的親密、公眾、空間等,打散之後重新組合,重新質疑這些元素的意涵,也反思商人與顧客在戈爾德思筆下所設定的社會關係裡,究竟各自處在什麼樣的位置。戈爾德思的文本不但語言修辭犀利,也重新回溯身體與話語的演變路線,看看它們是如何在社會連結、慾望生成,及與城市產生關聯之初,就已經亦步亦趨地成形。

Q:說到戈爾德思的語言,身兼音樂家的您有沒有比較過中、法文戈爾德思劇本語言所呈現的音樂性?

A《在棉花田的孤寂》劇本裡,首先令人感受到的就是戈爾德思的戲劇語言音樂性。戈爾德思的音樂性足以體現在各國語言裡。我很高興在中文裡也找到這種音樂性。不過,我跟徐堰鈴和王安琪排戲時,其實並不是直接按照台灣譯本來發展,而主要是根據導演的書寫。其中更著重的是她們通過語言所表現的聲音效果,以及如何藉由演出去精確定義作品想要呈現的主題,特別是慾望這個部分。

Q:您覺得在導演一齣以語言為特點的劇本時,有可能把語言的意義與聲音切割嗎?好比說導演中文版本的《在棉花田的孤寂》。

A我認為劇場是一種「元語言」,可以具體體現在任何語言之中。在台北的演出裡,會請參與的觀眾戴上耳機,讓他們貼近話語,進入情境及演員的身體之中。這也正是語言讓我感興趣的面向之一。與詩句同時並行的,是聽到類似電影配樂風格的音樂隨之流洩而出。每一位台北觀眾都可以任意在國家戲劇院廣場自由移動,用她/他覺得最理想的方式跟隨劇情推展變換位置。

Q: 您怎麼開始對跨文化的戲劇演出合作感興趣?當您與歐洲以外的藝術家合作時,您的靈感來自於何處?

A有個念頭讓我一直以來深深著迷,那就是探訪(甚至再訪)世界各地,接觸各種不同的傳統,與那些咫尺天涯的不同世界相遇。我執著且關注創作的本質,像是演出的材質、表演的空間等。通過書寫與概念發展,創造出奇特、獨到觀點的趣味。我很喜歡與歐洲以外的創作夥伴們交流,藉由他們的創作讓我跟他們身處的大環境產生連結,進而與他們的各種「對抗行動」產生關聯。

比方說我現在就想到兩個例子。一個是跟印度德里的阿露西.穆耿(Arushi Mudgal)合作,還有就是跟台灣編舞家瓦旦.督喜(Wutan Tusi)的合作。《尋,山裡的祖居所》的創作過程令人非常興奮。除了因為瓦旦.督喜是位傑出的舞蹈家之外,我們也有機會在過程中討論到許多關於各地少數民族的處境現況,進而建構出一套我們的敘事,而這個敘事空間裡涵括了不同層次的創作,包括藝術的、政治的、人文的、普世性的。正是因為有這樣的面向存在,讓我對跨文化的合作非常有興趣。

Q:繼去年《尋,山裡的祖居所》及今年《在棉花田的孤寂》外,還有其他不同的跨國合作形式或計畫嗎?

A我覺得我自己的運氣特別好,因為我跟兩廳院的關係是經由我的藝術創作而建立,因此是建立在自由、互信與默契之上。我衷心期盼我們能繼續沿著這個方向合作下去,也希望這樣的互信可以發展為大型計畫,讓歐、台兩地表演藝術工作者可以共同分享。在這樣的構想框架之下,我最想跟台灣方面共同發展的就是哈姆雷特這個角色:面對大環境所繼承的種種政治遺緒,究竟我們要從什麼角度反思自我?又要怎樣評價未來與獨立等問題?這些都是哈姆雷特讓我感到與台灣有共鳴之處。

Q:有其他構思中的聲音或視覺藝術實驗嗎?

A就聲音與視覺的層面來說,我最近剛導完一齣《人聲》Voix humaine,主要根據的是尚.考克多(Jean Cocteau)的文字,擔綱演出的則是伊蓮.雅各(Irène Jacob)。這齣作品的舞台是一個懸吊在半空中的透明平台,表演在平台上進行,觀眾則在下方往上看。觀眾就像是樓下鄰居一樣,從四面八方聽到電話鈴響及切斷的聲音。整個情境再一次談到人與人之間的親密與背叛問題,也處理了如何旁觀的問題。說到這裡,其實又回到我們一開始聊到的話題,就像《在棉花田的孤寂》裡,我們也可以注意到觀眾是在這樣一個情境當中。

 

訪問、翻譯|羅仕龍

藝術家請回答-吳珮菁廣告圖片
評論與回響廣告圖片
歡迎加入 PAR付費會員 或 兩廳院會員
閱讀完整精彩內容!
歡迎加入付費會員閱讀此篇內容
立即加入PAR雜誌付費會員立即加入PAR雜誌付費會員立即加入PAR雜誌付費會員

人物小檔案

◎ 1964年生於法國南部。曾於國立巴黎高等音樂學院、國立馬賽藝術學院等多所院校學習作曲、打擊樂等。曾獲德國Darmstadt當代音樂國際大賽冠軍、法國文化部藝術與文化軍官勳章。迄今出版過廿餘張音樂專輯以及多部紀錄影片。

◎ 2000年創立Act-Opus劇團,於2005至2011年間為里昂Chalon-sur-Saône國家劇院駐院藝術團體。

◎ 曾任大里昂地區Oullins市文藝復興劇院行政暨藝術總監(2011-2014),現為La Chartreuse國立表演藝術寫作中心之TOTEM(s) 新進藝術家學堂總監。曾於多所大學擔任客座講師,包括紐約大學阿布達比分校、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等。

◎ 致力與各國藝術家合作推出跨文化創作,涉足馬戲、造型藝術、編舞等不同領域。近年多次來台演出,包括與印度舞者阿露西.穆耿合作的《印X法交鋒》及與台灣TAI身體劇場合作的《尋,山裡的祖居所》等。

數位全閱覽廣告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