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杜黑與台北愛樂合唱團將合作演出大師經典之作,樂章的優美遠超過安魂曲宗敎意境,在沈穩謐靜中,予人溫馨寛慰。
《德意志安魂曲》
5月16日 19:30
台北國家音樂廳
「安魂彌撒」是西洋嚴肅音樂五百年來,極重要的曲式,它兼具抒情與儀式兩種功用,布拉姆斯的作品擠身樂林,有其獨特的崢嶸地方。就像葬禮有其旣定的排場和程序,安魂曲的歌詞也是固定的,而且沿襲拉丁文傳統。布拉姆斯的《德意志安魂曲》有了突破,他自行遴選德文聖經的句子,寫出一首與衆不同的彌撒,而且在歌詞中,故意避去「基督」這個字眼。這是形式上的突破,至於精神層面呢,簡單來說,從前的安魂曲爲死者,布拉姆斯的安魂曲爲生者。從前的安魂曲,是護送死者上黃泉路,祈求原宥寬恕,其中的神怒審判,其實是用來恫嚇生者的,自然有其宗敎敎化意義。在布拉姆斯心目中,摯愛的人走了,又何必送他去天庭審判,安魂曲不應有恐嚇目的,應該用來安慰生者的。到底是死者或生者,哪一個算餘辜呢?
從構思到完稿,《德意志安魂曲》歷時十二年,布拉姆斯早年創作的磨功是很有名的。這首曲子動筆於一八五六年,也是舒曼跳水自殺那年,布拉姆斯在舒曼遺稿裡,發現一首欲以德文爲歌詞的彌撒曲草稿,於是衍生克紹箕裘的意願。這首曲子在十二年間,由四樂章的淸唱劇,逐漸擴展成七樂章的安魂曲,並且和布氏的雙鋼琴奏鳴曲、交響曲與鋼琴協奏曲互通曲思。在完稿前三年,布拉姆斯的母親逝世了,更加速他的創作熱力。布拉姆斯雖然沒有題獻給特定的人,但舒曼和母親是他作曲時,心中一直緬懷的對象。
這首音樂有其創新之處,但絕不是完全背離傳統。三位影響最深的人物是舒茲、巴哈、韓德爾,可以簡單這樣概括:韓德爾的合唱編制、巴哈的對位手法、舒茲的形式開導。舒茲是第一個用德文撰寫葬禮合唱曲的作曲家,早在布拉姆斯之前兩百年,就寫過《德意志葬禮彌撒》。布拉姆斯所選取的歌詞,有些舒茲先前曾用過。由於布拉姆斯刻意避去宗敎意味,一八六八年於北德布里門大敎堂演出時,聖職執事者還要求在此曲中,安挿韓德爾的《彌賽亞》樂段,以鞏固儀式意義,可見這兩首曲子別有情韻相通。布拉姆斯受巴哈的深刻影響,更是一言難盡,音樂史家建議比對其第一〇六號淸唱劇。
就像台灣人不會把「牽亡歌」拿來欣賞,保守的西洋人對安魂曲也是有所忌諱的。不過布拉姆斯和佛瑞的曲子,因爲優美遠超過悲傷和恐懼而備受歡迎,「無端」也可以拿出來聆聽。布拉姆斯這首彌撒分爲七個樂章,編制是女高音、男中音獨唱、混聲四部合唱和管弦樂伴奏。七個樂章以第四樂章爲中心,前後三個樂章各形成對稱的「鏡像」。每一個樂章的後段,都是安寧謐靜的,帶給人溫馨寬慰,布拉姆斯也經常壓抑過亮的高音弦樂、單簧管和小號,讓伴奏更厚實沈穩。這首曲子最常爲筆者抽離出來獨立聆聽的是第五樂章,也是布拉姆斯聲樂曲代表性樂段。它是由女高音擔綱,其高貴、聖潔和包容,經常讓人與聖母瑪麗亞聯想在一起。其中有一段歌詞是「母親怎樣安慰兒子,我就照樣安慰你們」,這是超越宗敎與種族的詠歎,這也是爲什麼這首曲子每次帶給我的感動總不是淚,是光。
文字|莊裕安 醫師、作家、音樂評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