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目睹者」大概是大多數人的共同願望,這是所以火災現場總是圍滿了觀火的人,馬路上只要有幾個人一聚,立刻就會有人要好奇湊近去看──是的,湊近去看,看得越眞切越好。我們讀書讀史,也充滿了這種想要「看得越眞切越好」的心理:女媧以黃土「搏人」,我們眞想看到她用這種方法把我們這些黃種人造出來是個什麼奇景;項羽被困垓下,與虞姬生離死別的場面,當然,我們也都希望望親見。而所有的歷史家、小説家、劇作家以及演員,事實上所做的事都是在滿足我們這個想要目睹親見的心理。
然而即使是集合了寫作者和演出者的舞台直接呈現,也是轉瞬即逝,它的時間生命只在現場,目睹的空間也只在現場,要等到攝影機發明了,「現場」的有限時空才終於得到了無限延伸的可能,那最不免要瞬息間消失的「表演」的藝術,也才終於有了較精確的記錄者。攝影之爲記錄者,甚至於在有了電影有了電視,有了方便的手提錄影機讓你我都能自己做動畫紀錄時,它的威力都仍在有增無己,「照片」的氾濫是我們每個人都日日在目睹的事。
原因無他,照片的記錄和組合的能力,它的掌握神情意味乃至於「發生」時的關键意義的作用,很難被其他媒介所取代。這種功能上的特質,使它成爲我們日常最現成的「挽留時空」的憑藉。倘若它面對的是舞台的短暫美感和無可回復的時空特質,則更構成了攝影者最大的挑戰和誘惑。
《表演藝術》雜誌在考量到七月是表演的「淡季」,兩廳院也將閉館作例行的年度維修,報導性的專題因此會大幅減少時,以這一期來「爲台灣的表演藝術作一次視覺回顧」的提議立刻得到最多的贊成票。是的,讓攝影機爲我們作一次台灣的表演環境變遷的見證,讓我們看看鏡頭中演出的成長和滄桑,讓我們隨著攝影者的手眼去體會表演者台上台下的人生,讓我們看看一次又一次舞台上的光采與幕後的努力……這三、四十年來台灣的表演藝術的動向事實上是我們整個社會發展、經濟成長的大環境中一個最有活力的切面。可惜的是我們仍受限於篇幅和經費,也受限於蒐羅的困難而無法作更全面的呈現,只希望這是一個嘗試的開端,能以後續不斷的努力來達到完備。
在這個單元之外,聶光炎先生的舞台設計專題也是一個有歷史意義的回顧單元,聶先生事實上就是使台灣舞台走向專業化和精緻化的最重要的一位推動者,他的作品是「視覺回顧」的不可或缺的一環。《表演藝術》一貫自期爲中國人的舞台留下紀錄和歷史,一本刊物是一個微薄的存在,是它背後的保存的使命和功能使我們懍於職責,而願意勉力以赴。
黃碧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