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懷民以拼貼式的手法,透過超現實的夢境,闡釋生命中的宗敎、愛情、痛苦、慾望、無奈與憧憬。在《夢土》一百分鐘不落幕的演出中,觀衆的注意力緊緊地被舞台上瞬息萬變的印象與轉化無常的情節所擒住。林懷民善於利用劇場的各種特殊效果與其超人一等的拼貼手法,是少有的簡潔明快與前後一致。
雲門舞集《夢土》
11月24日〜12月2日
國家劇院
和著長而深邃的迴聲,投射在大沙幕上的是一片太初虛無混濁的景象,孔雀像地球上唯一的生物浮現在舞台的中心,隨後背立的白衣男子以捍衛者的姿態出現在閎大的朱門前,倏然而過的慧星娘娘引進了三位手執紅綢的黑衣女郞,他們交替地將紅綢鋪陳在地面上以示今晚的夢境正式開始。夢中的主角包括人(不同樣的人)、天女、星宿、孔雀等,他們在夢中同時並存,反覆出現,擦身而過,來去不定,構成了一齣亂中有秩的美夢。
拼貼手法與劇場效果運用高明
林懷民以拚貼式的手法,透過超現實的夢境,來闡釋生命中的宗敎、愛情、痛苦、慾望、無奈與憧憬。這是一個綜合了多種舞蹈媒體、主題與動作的舞作,一百分鐘不落幕的演出中,觀衆的注意力緊緊地被舞台上瞬息萬變的印象與轉化無常的情節所擒住。林懷民的高明之處在於其善於利用劇場的各種特殊效果與其超人一等的拚貼手法,是少有的簡潔明快與前後一致。雖然前後劇情不連貫卻可藉著音效、映象、燈光或過場,毫不牽強地轉化劇場的氣氛,雖然舞台上並列著數組著不同服裝、跳不同舞步的舞者,藉著空間、速度,動力的對位,卻不失其焦點與美感。
這種集大成與夢境式的作品似眞似幻,在虛虛實實之間困擾著觀衆的是難以常理去了解劇中人的定位、身分與故事,較感性或性喜浪漫唯美者可能較易進入尋夢者的世界;對於那些注重動作組合合理化與一貫性的舞蹈工作者,大概難以忍受林懷民這種大雜燴的作法──把芭蕾、現代、民族各種舞蹈動作混雜共處,劇場的張力常常強過動作的重要性。存著解讀密碼或了解眞象的態度來觀看《夢土》將會是一件極痛苦與無聊的差使,無論是基督徒或佛敎徒,舞蹈家或學者,打開心靈的窗戶,任感官的知覺恣意地優游在整個劇場,才可能超越自我旣定的美學標準,進入林懷民多彩多姿的夢裡乾坤。
相隔十年的新《夢》與舊《夢》
一九八五年《夢土》的首演在台北國父紀念館舉行,當時整個舞作的視覺效果與步調沒有新版《夢土》的豐富與緊湊,動作的處理也較空洞與粗糙。十年的歷練林懷民更精於調度運作劇場的整體性,在舞蹈結構的處理上也更加的洗練與精準。隨著生活經驗的改變,林懷民有感而發地增加了幾段舞蹈在《夢土》的後半段,如瑪麗蓮夢露的「吶喊」,三位黑衣女郞的「生之慾」,飛囂而過的飆車男子與卡通人物福星小子的「驚鴻一瞥」。這些在在都表現出藝術對周遭環境的感受與關心,尤其對現今世人追求金權、物慾、暴力與脫序的社會現象,也都一一反映在新版的《夢土》中,這些不知是林懷民的控訴還是他的無奈。
隨著年歲的增長,林懷民的夢境似乎進入一個較祥和與包容的精神狀態。看完演出不再有十年前那種令人難以排解的鬱卒與壓迫感,那些裹纏在繃帶中的舞者也失去十年前那種錐心泣血的感傷,相反地,身穿白衣象徵希望與美好的男女舞者則比從前飛得更高和跳得更輕,這表示不只編舞家在改變,舞者在改變,連觀衆都在改變。這就是舞蹈藝術可愛之處──不同的人可從不同的時間、空間與角度去詮釋它,去欣賞它!
文字|江映碧 文化大學舞蹈系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