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空間的因素,普雷特涅夫可以好整以暇地慢工出細活,他邀你細細品味和聲的開合,音色的活彩,力度的無盡層次。
普雷特涅夫與俄羅斯國家管弦樂團
國家音樂廳
1998年
11月11、12日
普雷特涅夫(Mikhail Pletnev)眞的很特別。他和俄羅斯國家管弦樂團(以下簡稱R.N.O.)在台北的兩場音樂會很難下甚麼論斷,只能談些「現象」。
這一回R.N.O.的台灣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大老闆」要親自上陣彈拉赫瑪尼諾夫的《第三號鋼琴協奏曲》。普雷特涅夫一向最景仰拉赫瑪尼諾夫,因爲拉氏集作曲、指揮、鋼琴三種專精於一身,而且樣樣精鍊到各行之巔。普雷特涅夫經常表示,作爲一個音樂家,當如是也!最近他以拉赫瑪尼諾夫生前使用的鋼琴錄製拉氏作品,就頗具繼承人之姿。所以普雷特涅夫要彈拉氏的《第三號鋼琴協奏曲》,當然是衆所企盼的大事。
誰知曲目臨時更動,換成柴可夫斯基的《第一號鋼琴協奏曲》。
國家音樂廳的義工很周到地吿知每一位入場聽衆;「曲目換了,可以退票。」但是有誰會退呢?沒了拉氏的《第三號鋼琴協奏曲》,有了《第一號鋼琴協奏曲》,誰叫他是普雷特涅夫,照聽──有失想必有得。
果眞是有失必有得。當晚沒聽到普雷特涅夫彈柴可夫斯基的人都錯過了!只有聽到的人才會相信普雷特涅夫有多好。
柴可夫斯基的《第一號鋼琴協奏曲》一向是鋼琴家「展秀」的好工具。雖然那是聽衆早就聽熟的老曲,自有一套成規,演者照著演,聽者照著聽,要說有什麼令人耳目一新的獨創發現,還眞不是件容易的事。
「靜冷」震懾全場
從一開始的和弦響起,你就預知這將是一個不一樣的演出。普雷特涅夫細心地照顧每一個音,唱每一個音,爲每一顆音粒調色;他的情緖基調是種淡淡的哀傷,眞心的貼情。聲音雖縹緲在音樂廳的空間,但他卻把你的心帶走,帶得遠遠地,任你自在遨翔。
普雷特涅夫的氣質很高雅,這首經常被奏得「莽撞」的曲子被他徹底「馴化」了。普雷特涅夫的「靜冷」震懾全場──這當然還包括爲他協奏的樂團成員。儘管台上有位代打的指揮在比劃,普雷特涅夫常在緊要關頭控制全場,所以我們聽到了如室內樂般的呼應對答,使得音樂上的起承轉合,一體成形。指揮狄崔.李斯比較「衝爆」,和普雷特涅夫的氣質、句法不搭調,有點美中不足。
斯特拉溫斯基在寫作《春之祭》時曾說,他家鄕在春冬交會,樹枝正要吐芽,冰原正忙著化開剝離之時,大地輕啓些微的抖顫,由遠而近,你必須貼地傾聽,才能接收來自地心的脈動。普雷特涅夫在柴可夫斯基的協奏曲中做到了斯特拉溫斯基描述的「寧靜張力」。反倒是第二天他指揮《春之祭》時,這些功力都消失不見了。
錄音和音樂廳的空間
以上所提,最主要的關鍵是「音樂廳的空間」──空間決定聲響──這聲響用再好的錄音設施也捕捉不足。由於空間的因素,普雷特涅夫可以好整以暇地慢工出細活,他邀你細細品味和聲的開合,音色的活彩,力度的無盡層次,而最重要的是聲音表象消失後大家依然聽得到,覺得到的韻味。
普雷特涅夫數年前錄製的同曲CD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你會很驚訝這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也許是錄音過程出了問題,或者由於時、地、心情皆不同。可見單單經由錄音來認識演奏者可能存在著多少危險曲解。
臨尾小露兩手
總而言之,頭一晚的聽衆眞是幸運,親身體驗了眞情的柴可夫斯基,並將之永存美好的記憶。
普雷特涅夫絕對是個天才,音樂性奇好,但演出的好壞還得看他心情。他的特長傾向於夢幻式的、高品味的、抒情的風格;純力道式的玩藝不是他最專擅的東西。他進場退場一派溫文儒雅,氣質高到極點。就算他要彈協奏曲,出場時每個人還是可以強烈感覺出普雷特涅夫才是樂團眞正的「老闆」。奇怪的是第二場他自己擔任指揮時,這種「帶頭」的感覺反倒削弱了不少。
也許第二天是因爲龍頭身體違和,樂團軍心因而不免些微渙散,《睡美人》組曲與《春之祭》奏來平淡無奇,只能說是照本宣科,克盡基本職責而已。
安可的兩首柴可夫斯基劇樂選段,普雷特涅夫與R.N.O.又恢復無限生機。臨尾小露兩手,吊吊聽衆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