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實驗劇場走上國家劇院,從熱鬧的歌舞劇跳到純肢體的舞蹈小品,唯一不變的是這群資深劇場工作者對跨界實驗的自我挑戰。《白》與《蝕》皆將重點歸還舞蹈。《蝕》雖爲《白》的兩倍長,但後者卻獲得不少佳評。
台北越界舞團「蝕」
1月3〜5日
台北市立社敎館
林懷民與羅曼菲繼上一季的大型多媒體製作──雲門舞集的《家族合唱》與台北越界舞團的《天國出走》之後,今年開春分別爲越界舞團量身訂做的《白》與《蝕》,皆將重點歸還舞蹈。在時間的比例上,以日本著名小說與電影《羅生門》爲故事依據的《蝕》雖爲《白》的兩倍長,但後者因爲有林懷民與第一次越界表演藝術的裝置藝術家陳建北的合作,而獲得不少佳評。
極簡的《白》
《白》的要角,除了越界舞團四位成熟穩健的創團資深舞者──羅曼菲、鄭淑姬、吳素君與葉台竹之外,陳建北簡單扼要的白色布牆、張贊桃恰如其分的燈光照明、溫慶珠飄逸瀟灑的柔白絲紗,與Ste-phen Scott的寧靜音樂,顯出林懷民在沒有龐大舞團壓力下所推出的經典小品:極簡、卻不失大師風範。
整支舞編舞者在三位女舞者與吹著蕭的葉台竹之間,及時間與空間張力的掌握,一氣呵成。從第一景在全暗的舞台上僅由一束白光打在一雙靈敏對話的赤腳,漸漸再擴充到由頭頂上的燈灑在獨舞者羅曼菲寂靜對談的肢體上,此刻,空靈的蕭聲從側舞台傳出,上身赤裸、下半身穿著蓬鬆大裙的葉台竹步出,佇立於右舞台,蹲入自己的白裙氣囊裡。素白的長方形布幕了漸漸降落,引出一場舞蹈、音樂與舞台裝置的合奏。期間,舞者從一個到四個不等,布牆也可能是一面或四面的疆界。
但整支舞的律動,則屬一種在伸展中所摻入的短波起伏:從短的舞句而言,我們見到延伸的肢體對角線或靜止的武士般蹲姿後,被急促而細膩的小動作打破;從整體的舞而論,上述的赤腳開端與中間一段人影的挑戲,亦可視爲整支雅靜舞蹈的一點漣漪。最後,編舞者對舞台設計者的敬意,也明顯地從林懷民將舞蹈的結尾落在白幕及幕上隱隱約約的竹片可見。
《蝕》的糾葛
相對於上半場的《白》,羅曼菲的六幕舞劇《蝕》,則因爲劇情之累,而稍顯繁長。其實故事提綱在序的〈鼓〉一段就已大致交代,接下來的四段〈林〉、〈雨〉、〈燄〉與〈冥〉,可視爲四位演出者──強盜(張曉雄飾)、妻子(由吳素君、鄭淑姬分別飾演)與丈夫(葉台竹飾)亡魂的獨舞式吿白,劇終再回到跋段〈蝕〉,反覆堆疊出三位主人翁的辯解。編舞者改編《羅生門》故事的巧思,在於將妻子一角分爲二。除了基於團裡有兩位女舞者的實際考量,另外邀請旅澳男舞者張曉雄參予演出,也化解了兩男兩女的雙人舞課題。
由於原作者芥川龍之介的東洋背景,羅曼菲設計的肢體語彙、葉錦添的服裝照型、林慧玲的音樂創作,甚至連編舞者對林克華與林心雅所設計的道具之運用,也都採取對東方藝術的新詮釋。例如日本傳統戲曲撿場黑面人,在〈雨〉段之末當場露出眞面目,使原本對新婚充滿憧憬的妻子──(吳素君飾)突然從夢中覺醒,被迫面對眼前殘酷的事實──因遭受強盜的強暴,導致對丈夫的不貞。羅曼菲的創作歷程向來偏重西方的現代舞風格,然而這次她將古典中國女性的婀娜多姿與傳統武生的翻身斗掌等融入西方舞劇的形式,屬對東方語彙的新運用。同樣的,作曲者林慧玲也在這次的曲風上添入先前少見的東方韻味。至於葉錦添對東洋文化與《羅生門》故事的熟悉,更是從節目單上的介紹便一目了然。可惜或許因題材所需(《蝕》英文譯爲The Darkside of the Moon),整齣舞劇的色調偏暗,音效也略感施展不開,影響觀衆欣賞的專注程度。然而四位舞者仍秉持一貫的專業水準,精采演出全劇。
台北越界舞團雖僅成立不到四年,但由於超強的工作群,每回推出新作皆引起舞蹈界、甚至藝文界廣泛的注目,對國內中型舞團具有指標性的帶頭作用。四檔節目下來,從實驗劇場走上國家劇院,從熱鬧的歌舞劇跳到純肢體的舞蹈小品。期間唯一不變的,是這群資深劇場工作者對跨界實驗的自我挑戰。無論是田啓元、羅大佑、陳建北,或下一檔的「舞蹈新鮮人」,相信透過與越界的合作,皆可爲自己,以及台灣的舞蹈界留下深刻的足跡。
文字|林亞婷 加州大學河邊分校舞蹈史與理論博士班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