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村希望戲曲學校」是在南街村經濟高速發展、村民文化生活不斷豐富的背景下成立起來的,之所以起名「希望戲曲學校」,乃是有「援助希望工程,從事文化扶貧」的意思;另一方面,它同時也負有爲南街村文工團培養後備力量的重要使命。
春寒乍暖的四月天裡,我們的座車一路從鄭州市開往臨穎縣;途中,鄭許高速公路兩旁的旱田地裡桃花紅、李花白盛開地恣意盎然。這一趟的旅程,原本是爲了陪伴台灣一代豫劇宗師、也就是人稱「豫劇皇太后」的張岫雲老師,前往其久別的出生地臨穎縣探訪,並爲她隔天將到雙親墳上祭祀上香的歷史畫面留下珍貴的紀錄。也就在此次隨張岫雲老師尋根的過程中,由於張老師的極力推薦與地緣之便,便安排了這一趟參訪行程;也因此,我們一行人得以有一探「南街村希望戲曲學校」堂奧的機會。
小社區建設理念打造柳綠花紅南街村
河南省臨穎縣南街村地處豫中平原,位於臨穎縣城南隅,全村有回、漢兩個民族,共有八百多戶、三千多的人口,以及將近兩千畝的耕地,總面積有一點七八平方公里。小小的一處村落,卻有一個集體經濟實力相當雄厚的企業組織──「河南省南街村(集團)有限公司」。有別於其他地方上「聯產承保制」的生產方式,這個以大集體制運作、主要以生產方便麵、食品、飮料、酒類……等等農業副產品的村辦企業,正是興辦南街村希望戲曲學校的主要推手,也是南街村以五年數百萬人民幣的計畫打造豫劇希望之光的資金來源。
「南街村希望戲曲學校」是在南街村經濟高速發展、村民文化生活不斷豐富的背景下成立起來的,也是村民在「實施希望工程、弘揚豫劇事業、培養優秀人才」的信念引導下所結成的果實。之所以起名「希望戲曲學校」,乃是有「援助希望工程,從事文化扶貧」的意思;另一方面,它同時也負有爲南街村文工團培養後備力量的重要使命,以便日後作爲提供人們豫劇表演欣賞的娛樂來源。
目前身爲該校校長的著名豫劇表演藝術家孫玉菊,轉述戲校成立時南街村代表致詞時的一段話,向我們大致說明該戲校扮演的角色之一:「南街村希望戲曲學校是在特殊的時期、特定的背景下成立起來的,它還提供了一些特別貧困的家庭與失學的兒童,另一條成才之路。」一如孫校長所說,該戲校的學生成員的確有許多是來自偏遠農村的貧困家庭。
紅桃白李紫荊中的「豫南一枝花」
南街村希望戲曲學校於一九九七年四月開始宣傳招生,僅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就吸引了來自河南省境內一百多個縣市、爲數六千多位的孩童前來報考。之後,經過重重嚴格的篩選、考核,共正式錄取了六十二名學生,演員班四十名,男女各二十名,樂隊二十二名;其中含孤兒四名以及特困生十名、希望工程扶助生一名;學生年齡大多在十、十一歲之間。亦如南街村村民所享有的集體待遇一般,這些藝生學童也就在南街村集體負擔的情況下,得以享受在學期間生活費、學費全免以及其他許多令他們不虞匱乏的生活條件。孫校長描述當初招生的狀況時,特別提到一個考試時發生的趣事:「當初因爲報考人數衆多,許多考生或是考生的家長無不想盡辦法,希望自己或是自己的小孩可以考進戲校。而就在面試當天,有一位年齡很小、個子也很小的考生,因爲擔心自己父母親身高都不高的情形下極可能會讓老師們認爲她以後一定也會長不高,而因此令她無法進戲校就讀;小小年紀的她竟央求也是同來應考的一位考生的嬸嬸充當她的母親帶她到面試考場,好讓老師們認爲她以後一定會長高、進而錄取她。」孫校長語畢還頻頻笑嘆:「競爭眞的很激烈!」
南街村希望戲曲學校在完成招生的程序之後,正式於一九九七年的十二月二十六日開學授課。除了邀請豫劇藝術大師常香玉,以及著名戲劇理論與評論家荊樺擔任該校的名譽校長之外,亦延聘常香玉的大弟子、豫劇表演藝術家孫玉菊擔任校長,並聘請了多位的專業固定敎師駐校指導,其中包括張月榮(孫玉菊校長的師姐,國家二級演員)擔任唱念敎師、朱玉雙(豫劇表演藝術家,國家二級導演)擔任身訓、排戲敎師,以及許寶勛(著名鼓師、編腔與編曲家,國家二級作曲家)擔任場面敎師等;除此之外,尙有魏連友、王金良、張廷贏、王新生、徐專英等多位豫劇專業敎師。
戲校的學制爲五年,設有專業課程與文化課程等,並依據學生個人素質進行分班。學生早上五點起床,先是跑步、作體操、吊嗓,之後一個鐘頭的文化課,再來便是分科課程,一天總共上六至七節的課;有時在下午也會有一兩節的文化課。到了週末、週日時,還會有樂理課等等的安排;一般時候的晚上時間則是安排晚自習,讓學生有自己的時間做作業。這樣節奏緊密的課程鋪排,外加「以戲帶功」的訓練方法、以及老師們的全天候「緊迫盯人」,最重要的是該校師生還「全年無休」,一年之中所有學生才僅有在過年的時候放二十天的寒假而已。對此,孫校長感慨地說:「雖然有些人對於我們這樣的敎育方式不以爲然,但是我還是很堅持這樣的做法。」從現今一般戲校的敎育制度已不如從前那麼嚴格的普遍情形看來,孫校長辦校時所遭遇的處境就不難想像。(筆者按:之後回到台灣,巧遇許寶勛受邀在國立國光劇團豫劇隊客座指導,同時也在國立國光藝術戲劇學校豫劇組客座敎學,便和他聊起南街村一行時的見聞,許寶勛身爲該戲校的敎師,對於嚴格管敎的敎學方法有他的見解:「學生一放假太久就提不動了!──一天不練,你自己知道;兩天不練,同行的知道;三天不練,觀衆都知道!──這道理相信大家都懂得。」)
學生畢業後,一如之前所述,除預計大部分將留用南街村文工團服務外,個別特殊的優秀人才則將推薦至高一級的藝校繼續深造。「不過就這五年,五年之後,當這些學生都學成了,就不再招生了;所有現在在這兒的老師在完成任務之後也會至另處服務。」孫校長說。
小小年紀唱作出多樣人生
我們一行人在孫校長與張月榮老師的引領下參觀戲校之餘,也從這一處佔地不大、設置簡單的房舍裡,隱約感受到戲校所獨有的、隱約流動的一貫氛圍,一種從上到下、有條不紊的整齊與俐落;特別是從一個轉角、一個窗縫,所流洩出的吊嗓練聲與踢腿練功時發出的聲息,或者是學生專注地挨著錄音機一字一句地重複咬字的正確與音韻的精準,便不難看出此地的學生何以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內便能締造出不錯成績的原因。校長室的牆面佈吿欄裡盡是戲校學生們「四處征戰」的戰利品,包括榮獲「中國小梅花獎」以及「河南省首屆蒲公英獎」多項獎項;其中有獲得最佳導演獎、最佳表演獎與金獎的《鬧花燈》、折子戲〈親家母對唱〉,以及獲得銅獎的豫劇淸唱《花木蘭.誰說女子不如男》等,在彼岸戲曲環境競賽萬分激烈的情況下,不啻充分說明了戲校扎實訓練的成果。當我們經過排練敎室,孫校長還非常自豪地向我們說戲校雖小,但在其他戲校裡難能享受到的中央空調設備可是羨煞許多人,學生在這樣的環境中學習眞可比天之驕子!
爲了歡迎學生們口中耳聞已久的張岫雲姥姥,孫校長與戲校裡的老師們特別在我們參觀校舍之餘,安排了近日來學生們排練有成、且曾在上述全國性的比賽中獲獎的幾段折子戲。特別的是當其中淸唱《花木蘭.誰說女子不如男》一段的小演員張方方一出場,場面音樂一吹奏、童稚淸嫩卻道地嘹亮的聲音一出,我的眼淚便已開始莫名不聽使喚地在眼眶打轉;而演出《朝陽溝》裡的〈親家母對唱〉一折時,一群年紀相仿、身高相當的女娃兒,在舞台上依照排練時安排的樣式盡心極力地扭擺著小巧靈活的身軀,動作的穩定度與節奏的一致性,不由得讓人眼睛發亮。孫校長在大家鼓掌讚美之餘,面容菀爾地指著台上一位正在答禮、架勢十足的小小演員對我們說:「這個張方方就是我剛才跟你們提到的那個拉著別的考生的嬸嬸來應考的那個娃兒;她進來時只有七歲多,現在已經九歲了。」看著台上小兒的精湛演出,雖然還只是折子戲的表演,未能欣賞到他們演出全本大戲,但是也不禁令我有些聯想──傳統戲曲界的人都熟知北京市戲曲學校有位善於發掘、培養戲曲人才的孫毓敏校長;如今從南街村希望戲曲學校學生的表現看來,如果說「豫劇界有個孫玉菊校長」,或許也不爲過吧!
而原來這些戲校學生們演出的這幾個折子到底說來旣不悲也不哀,甚至有的還是相當喜鬧、極具娛樂效果的節慶晚會節目內容,實在沒有理由令人感到悲傷而掉淚;然而,目睹這一群小孩童,年齡大多不過十歲出頭左右,最小的還只是九足歲,嚴格說來都只是小學四、五年級大的小小孩而已;可想而知,他們旣沒有閱人無數、也沒有豐富的生命經驗,卻能夠在僅僅一年多的時間裡,從一個完全不懂得表演的小孩,搖身一變成爲一個個站在舞台上、台風穩健地使盡所有從老師那兒學來的功夫與絕活,極盡所能地模仿非他們這般年紀所能理解的劇本中那個虛構成人世界裡的思想與情境,在瞭解他們的學習過程之後,讚嘆之餘也不禁令人感到萬分疼惜。
豫劇敎育的另類經驗觀摩
在結束南街村希望戲曲學校的參訪之際,穿過狹小的廊道後步出校門,磚道一側的油菜花開得油黃晶亮,學生們演出的情景聲影久久還在腦海中打轉。殊不論目前彼岸一些傳統戲曲學校的密集訓練方式是否曾經引來關於訓練方法的爭議與質疑,然而,同樣是地方戲曲,豫劇藝術的發展在兩岸戲劇藝術百家爭鳴的現階段,都正値面臨突破可能的思考與探索。在兩岸傳統戲曲敎育逐漸走向講求均衡敎育的「敎學正常化」的同時,南街村希望戲曲學校的經驗,提供的不僅是透過一扇窗戶看到的另類視界,也局部提供了我們作爲豫劇專業敎育上的執著借鏡。
文字|方靜琦 英國蘭卡斯特大學戲劇研究所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