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聲音是不是音樂？以往人們最容易想到「唱歌」這個行爲，但唱歌其實也是一種被制約的觀念，我們常認爲歌劇、宗教詩班的合唱或螢光幕上歌手的演唱就是音樂，卻對於非洲原始住民在叢林中的吼聲、或由鼻子中發出吹氣的行爲不認爲那是音樂。

現在所習慣的「歌聲」只是人聲的一種表現；頭的震動、從口腔中吹出泡泡、用舌尖打節拍的同時一面發出聲音，或如特異外國語言的發音，各式各樣的擬音──模仿動物聲、鳥叫聲、水聲……從口腔中發出來的不一定是音樂旋律的聲音，梅芮迪斯．蒙克這次在新舞臺表演中的人聲作品，是口腔、鼻腔、聲帶、氣管、橫膈膜總動員。

梅芮迪斯．蒙克（Meredith Monk）對人聲的開發，就在於破除傳統的成見，打開人們對人聲　　人所發出的樂聲的觀念。

整個身體都是發音器官

該怎麼定義梅芮迪斯．蒙克呢？音樂家？聲樂家？表演者？作曲家？似乎這幾個稱謂都非常適合她。但是她並不局限於「音樂」這個領域的探索，蒙克對表演、戲劇乃至電影都有所嘗試，可說是一個多元跨領域的演出者。

因此當蒙克的「人聲樂集」（Vocal Ensemble）中不同膚色的藝術家站在舞台上，光是視覺呈現就令人感到跨族裔的平和景象；而聽到他們各具特色的聲音，更是令人嘆爲觀止。不同膚色的藝術家組成的合唱非常特殊，以《三個天堂與地獄》Three Heavens and Hells爲例，在吟唱詩篇「人，天堂與地獄；動物，天堂與地獄；事物，天堂與地獄。」中，可以感受到蒙克強調這些字眼語句的發音的微妙處，觀衆聽到的不只是詩句咬字的聲響美感，念詩幾乎已經融入歌聲當中，由他們輪流間歇以人聲、時而仿動物、時而仿風吹草動的聲響，簡直閉上眼就可由聽覺體會出一幅美麗的大自然風景畫。

蒙克和她的「人聲樂集」的合唱，像念詩又像說話，不只類似唱詩班的團隊，更像原住民般有默契地發出舞踏或聲響。當他們把自己的身體當作樂器，運用不同方法發出聲音，或摹仿動物聲音的幽默而可愛的風格，不禁令人會心一笑。

在蒙克的創作理念中，人聲，包含呼氣聲，都屬於聲樂的一部分，有時她會將氣聲運用成火車般的聲音打節奏，與同時從喉部發出的歌唱形成非常微妙的共振；她的人聲不只是人聲，人聲亦可作爲節拍器一樣，有時也學鳥叫聲，或是模仿大自然的聲音，或者融合饒舌歌手般的韻律感……產生極爲繁複的變化。

人聲和歌唱融爲一爐，由唇形的變化而產生出的聲音十分有趣，無論是笑聲、叫聲、哭聲、怒罵聲，都是蒙克創作的「樂音」。聲音不只是從口腔或喉嚨發出來而已，整個身體都是發音器官，因爲身體的震動即便很細微也會牽動聲音的改變，無怪乎蒙克說：「我的身體在歌唱，我的聲音會跳舞。」

表演也可以「敘述」

而經常與蒙克合作的布烈曼，也是一位相當多才多藝的藝術家。他是爵士、現代音樂、表演藝術的作曲家，曾被村聲雜誌稱爲「即興爵士名家」（virtuoso jazz improviser），經常在北美以及歐洲各地演出。蒙克與席奧．布烈曼的表演《面向北方》Facing North當中，兩人裝扮成愛斯基摩人的模樣，在雪地裡互相依持，由身體互動中流露出來的和諧韻律，透露出人與人之間的融洽與愛的訊息，此時不需要言語，就像所有溫馴而可愛的小動物一樣，用肢體就溝通了一切，不禁令人想起蒙克說的：「表演也可以『敘述』。」

人在異鄕，有時會因爲異文化及不同環境的刺激，使得生命經驗更加成熟；所以自古以來，始終有藝術家喜愛遠赴他鄕，探尋並追求新的生命體驗以豐富創作靈感。《面向北方》這件作品，正是蒙克於一九八九年成爲加拿大萊頓駐地藝術家時的異域心境的沉澱。

席奧．布烈曼這一位新一代聲樂家，他運用聲音簡直就像管樂器一樣靈活。德國的Die Ziet雜誌曾經這樣介紹他：「當他唱歌時，就像一陣微風穿過整個房間。」他除了近年來常與蒙克合作舞台演出外，同時也跨界域且多方位發展；作爲一位聲響即興創作者，布烈曼表演、創作的範疇還包括了電影和戲劇，並且還曾經在史蒂芬．史匹柏監製的《MIB星際戰警》Man in Black一片中爲「外星人配音」──製作外星人說話的聲音，除此之外布烈曼也曾經在許多廣播節目及劇場配樂中，創作許多十分藝術性的環境及人聲音效。

蒙克與布烈曼都擁有一顆開闊的心靈，不爲傳統綑綁，自由地穿梭在音樂、劇場、電影等不同藝術界域中。而儘管蒙克的創作結合多種媒材，但是核心仍然在於人的聲音，她把人的身體當作樂器，人聲源自身體；十五年來的佛教信仰對她而言，使她更關注於探索人類共通的內在精神世界。就像是《面向北方》中的不發一語，卻令觀者感受到從寧靜中邁向內在天堂的力量。

文字｜郭冠英  藝文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