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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出「文化的不朽」或跳出「我的身體」?

假若現代舞不是為了跟特定時代之下的「我」對話,我的身體在幌動中想要激起什麼波瀾呢?當我們借喻太極或拳腳功夫來詮釋動作的可能性時,到底是為了建構動作的新邏輯?或是為了顛覆約定身體的俗成性?

假若現代舞不是為了跟特定時代之下的「我」對話,我的身體在幌動中想要激起什麼波瀾呢?當我們借喻太極或拳腳功夫來詮釋動作的可能性時,到底是為了建構動作的新邏輯?或是為了顛覆約定身體的俗成性?

「雲門」似乎眞的是狠下心,非走「中國概念」路線不可。繼竹林之後,又推出書法,這條路線看起來愈走愈躊躇滿志。從禪定、太極、乃至於這次在《行草》中的拳腳功夫,身爲編舞家的林懷民,卻都有本事將這些高妙的典籍文化予以現代舞化。台灣現代舞若依據「蔡瑞月的歷史現象」來看,早在五〇年代似乎已經「萌芽」;然而,爲什麼當現階段進入新世紀之後,台灣的現代舞反而掀起一股「中國概念」的熱潮呢?

去年九月有一個「亞洲東方人體文化研討會」在台北舉行。又是「亞洲」、又是「東方」,從標題的過度詮釋,似乎看出在文化認同上的某種焦慮症。綜觀研討會中所提論文,關於建構漢人「人體」的意象這一部分,爲了說明而操作的詞彙,幾乎都是取用中國「典籍文化」中的「經典話語」,如「精、氣、神」或「金、木、水、火、土」。這些文字修辭,的確能夠在東方與西方的區別中,倒映出中國人的人體文化顯影,但同時也讓我們看到,所謂「東方」的存在,其想像基礎竟是在所謂「西方」這個固定的印象中,不斷把「他者」挪借用來作爲看見自己的媒介。

譬如說,會中邀請的日本北海道民俗藝能研究專家進藤貴美子談到,當她教導小孩子跳民俗舞蹈,並且把形式的產生跟土地的關係做出連結的解釋,不只能讓小孩子了解農村的傳統文化,也能對土地提供富饒的農作物表示感謝。我們若是把這個觀念複製過來,令人擔心的是,當台灣全國上下都熱烈歡迎WTO的時代來臨,農村/土地面臨消失的危機已不可避免時,舞蹈界若建立這種舞蹈與土地關係的命題,是否終究變成一個空泛的意境?

台灣近年受了被「西方」藝術節看見的大氣候影響,掀起一股所謂「東方熱」舞風。每位編舞家都用了中國「典籍文化」中的「經典話語」來敘述其身體觀,尤其在強調與「西方」有別的身體內在化之下,刻意突顯生命某種意境這一部分,而具體的動作及通過動作形塑出來的形式,卻完全沒有顧及到與當代舞蹈美學的關係,就更不用說他們的「意境」基本上完全是在反映一個統一的、巨大的文化論述而已。

上述研討會中有人認爲,即使中國大陸的民族舞蹈,都因時代的意味而改變了傳統的動作因素,譬如現代秧歌所強調的拉直身體,以彰顯積極前進的時代性;但台灣的學者卻認爲太極具有一定的體系性,因爲它在身體的每個部位都有精確的說明。前者想說的也許是時代與身體的辯證關係,後者卻透露出,身體操作是一個中心思想所設定的。其實,這兩種說法是可以混爲一談的;又恰恰因爲這樣,西方現代舞其實就是在變與不變的交錯中,不斷幌動出動作的波紋,一方面要有邏輯性,一方面又要有顚覆性,這種判斷終歸回到編舞家個人的創造力上。

假若現代舞不是爲了跟特定時代之下的「我」對話,我的身體在幌動中想要激起什麼波瀾呢?模斯.康寧漢的即興動作,雖挪借中國易經的修辭,卻不是爲了再現中國古代人對物體流動的詮釋,而是爲了顚覆西方現代舞受「時間性」的節拍制約;那麼當我們借喻太極或拳腳功夫來詮釋動作的可能性時,到底是爲了建構動作的新邏輯?或是爲了顚覆約定身體的俗成性?我們在台灣「東方熱」的舞作中,完全看不到這樣的思考。因此,還是想問:我們爲什麼要跳現代舞?

 

文字|王墨林 資深劇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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