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階段樂評人朝不同專業發展,或邁向更前瞻、跨領域的文化課題,媒體管道也更見活潑多元。這樣,樂評就算不再以傳統大眾媒體為曝光點,但專業媒體一邊透過篩檢機制,維持指標角色;另一方面也成為維續樂評風氣的鼓風爐。電子報發行量動轍上數萬,更別說那些天文數字的「素人寫手」了。這樣的情況,還能說台灣有「樂評荒」嗎?
政黨解嚴前,各地書報攤都在門面掛著琳瑯滿目的「黨外雜誌」或「政論雜誌」,曾幾何時,這些雜誌都不再有市場。過幾年,民進黨開始攻佔政壇,台灣出現了奇特的「計程車政論家」。這些運將先生喜歡車外掛滿旗幟,車內大聲播放「台灣之聲」,更樂於穿插自己獨到的政論。奇怪的是,當民進黨贏得政權後,這些現象反而消聲匿跡了。
照理說,民進黨的勝利應代表這些言行的正確性,而正確的東西怎麼會消滅呢?如果我們把時空因素考慮進去;便不難理解這個問題。正因為它們完成階段性任務,也就無法一成不變、永續長存。形式消失或改變,並不代表原質消失。好比當社會達成民主後,爭取民主的運動不再必要,並不代表社會不民主。過去的言論力量只是轉換面貌,在新的平衡生態中,繼續發揮新的功能。我們如果只看單項表面數字,很可能做出與實況相反的判斷。
樂評問題也一樣,去年中正文化中心《表演藝術年鑑》「音樂評論」現象評述部分,作者顏綠芬女士所作結論是「活動很多,評論很少」。由於該文所有參考資料全部來自報紙,個人覺得其結論如針對「報紙刊載樂評現況」來說是正確的,但跨及整個樂評生態未免「以偏概全」。台灣真有樂評荒嗎?
首先就近代樂評在台灣的發展而言,九○年代初期隨CD唱片普及和表演風氣起飛,音樂與音響類媒體出現前所未有的榮景,十多本雜誌在市面競爭,「五大」和獨立廠牌唱片公司、表演經紀公司更不計其數。各報紙不但有唱片名家推薦,也開始推出「責任樂評」。十年後,這些就算不是「消聲匿跡」,也是苟延殘喘,但我並不認為它代表音樂風潮的「消滅」,而是「階段性完成」。
個人認為,樂評不是事件,而是一種態度與風氣。一九九○年前,一般愛樂者並沒有評比音樂的習慣,十年音樂熱改變愛樂者的欣賞習性,也改變創作、演奏、欣賞者的互動關係,甚至影響到其他藝術。瞭解民間愛樂生態的人都知道,一九九○年代末幾乎到了樂評「泛濫」的程度,不分老少新舊愛樂者,都勇於發表其音樂美學和觀感,這是風氣本質的改變。現在報紙沒有樂評,有其特定的生態問題,並不能藉此反映台灣沒有樂評風氣。
新階段樂評人朝不同專業發展,或邁向更前瞻、跨領域的文化課題,媒體管道也更見活潑多元。這樣,樂評就算不再以傳統大眾媒體為曝光點,但專業媒體一邊透過篩檢機制,維持指標角色;另一方面也成為維續樂評風氣的鼓風爐。例如《表演藝術》雜誌近年轉向評論雜誌,民間雜誌不但有音樂會評論,國產唱片也較以往有更多關注;電子報發行量動轍上數萬(遠多於傳統平面雜誌),更別說那些天文數字的「素人寫手」了。這樣的情況,還能說台灣有「樂評荒」嗎?該文以大篇幅抱怨歌劇《西施》沒有樂評,其實從官方的「表演藝術」到民間媒體都有,甚至還引發《樂覽》雜誌一場論戰。在在說明以報紙作為評量樂評風氣唯一指標是偏頗的。人世本是一部無我無常的「常動曲」,不可能膠凝於某個「正確點」,討論台灣樂評現象,是否應顧及更寬廣的時空視野?
文字|楊忠衡 資深樂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