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我坐在計程車上望著窗外的熱那亞老城（Genova），當地司機回頭對我說，哥倫布就是在這裡出生的，他從這裡航向世界，發現美洲。這位司機在他的計程器裡動了手腳，但我看在眼裡，不忍拆穿。也許正因這個城市的傳奇，而這個城市似乎仍停留在十六世紀，沒有太大改變。

在那個風起雲湧的世紀，馬可波羅在這城市的監獄中對人口述他的中國見聞，許多航海家和傳教士從這裡航向世界彼端，一頁頁的世界航海史都能讓我心動不已。

哥倫布航行遠洋為了什麼？

那些去「發現」和冒險的男人，乘上一艘艘設備簡陋的船隻時，心裡都在想什麼？他們必須經歷海盜的攻擊，壞血病和各種疾病的感染，甚至颶風海嘯的天災，全憑目眼測量天象和航程，從一洲航向另一洲，到底所為何來？

那個時代飄洋渡海的人大多數都是商人，除了以政治手段掠奪財物或土地外，很多只是眼光獨到能以物易物的生意人，另外一些人出海的動機來自宗教，他們為了將自身奉獻給上帝，甚至可以去任何遙遠的「蠻荒」之地，去向「可憐」的異教徒傳教。

但我仍然佩服這些航海家和冒險者，他們有偉大的遠見，他們的願景讓他們「發現」，帶領他們航向未知，他們有的是胸襟和抱負，他們冒著葬身海底的危險前往他地，好奇絕對是最大的緣由，他們想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大？中國到底有多遠？

是什麼樣的動機？使哥倫布駕著木製帆船頂風行駛，航向他以為是亞洲而原來是美洲的地方？哥倫布到了古巴以為到了中國。哥倫布，具有超人一等的航海技術及天象學知識，使他「發現」了美洲，其實他是無意間抵達了美洲。按照德國哲學家布魯赫（Bloch）的看法，虔誠教徒哥倫布之所以數度為冒險而揚帆，除了財富是誘因外，一種嚮往伊甸園之心也是動力。

但也有人根據哥倫布的書簡研判，他之所以前往探險，是為了收採更多黃金和香料，以便交換財富，為了一俾收復耶路薩冷！不論哥倫布動機如何，中古世紀的歐洲人相信基督徒教義中的天堂說，那時的希臘歷史家普魯塔克便說：在月亮的陰影下，隱藏著一塊土地。

往海洋去找新希望的歐洲人

當時歐洲處於後中古世紀的悲觀氛圍，帝國傾向瓦解，教會腐敗無能，伊斯蘭教趁此時機坐大，而一艘尼尼亞號的帆船卻在哥倫布的駕駛下進入了里斯本港，他帶給歐洲一線希望及生機，他讓歐洲人明暸，他們還有擴張、改變現況的可能，同時在客觀條件成熟下，如十五世紀托勒密的地圓說譯成拉丁文，當時埃及或希臘人對天文及宇宙學已有一定的掌握，而世界觀逐漸改變，中國人早已發明羅盤並於十三世紀傳入歐洲，無數在陸地上冒險旅行的商人和傳教士已造成貿易的流通等，風起雲湧促成了十六世紀絕無僅有、光芒萬丈的探險活動，而其中最有成就的兩人是出生於義大利但落籍西班牙的哥倫布，及葡萄牙人干馬．德．凡世哥。

但很少人提起中國的義淨或鄭和，甚至航海技術也高人一等的阿拉伯人？維京人？在那個年代，會不會己經有東方人到過美洲，只是沒在歷史留下足跡呢？就像格陵蘭人Ericson更早之前便去過美洲，而鄭和也去過非洲，但都不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會不會東方人更早便有人去過美洲？會不會在商周時代便開始了，不然為什麼馬雅文化與古代中國文化總有那麼一份相似？孔子為什麼說「道不行，行桴浮於海」，難道那個時代在海上便有理想國嗎？大小乘佛教的「極樂世界」不是在西方嗎？而西方人以為的天堂卻在東方。

發現成為破壞

問題便在於「發現」這兩字。

為什麼稱之「發現」？發現了什麼？在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之前，早在公元一千年便有人去過那裡，在哥倫布之前也有人移民至美洲，但都沒有人使用「發現」這個動詞，是否「發現」具有一種強烈的種族主義色彩呢？或者說集體主義？這個「發現」其實意味的正是版圖擴大，在美洲被發現之前，印地安人已在那土地上活了幾千年，而歐洲人「發現」他們以為的天堂後，美洲立即成為印地安人受奴役的地獄，絕大多數原住民被歐洲人的傳染病感染，發現成為破壞，歐洲人到底「發現」了什麼？

我還在熱那亞的街道行走，港口傳來聲聲催去的汽笛聲，我回頭望去，只看到一艘艘的豪華遊輪和運貨的貨輪，當今的世界涇渭分明，冒險的人都到外太空去了。這個港口跟任何港口都一樣，只剩下消費，再消費。

熱那亞司機問我，要不要下車照相？我回說，不必，真是一點都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