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今年五月六日是佛洛依德（Sigmund Freud）誕生一百五十年紀念，德語國家大肆慶祝，各式活動和討論會相繼舉行，捷克也不落人後，因為佛洛依德生於奧匈帝國，但懷堡鎮今天卻在捷克境內，所以捷克人說佛洛依德是捷克人。總之，這個現代文明史上大名鼎鼎的名字，沒有人敢忽視，甚至還都帶有那麼一點重新定位的調調：一個世紀後，佛洛依德畢竟還是有點道理，不，他簡直是太有道理了。

不只是精神學家，也是大文學家

佛洛依德生於猶裔德語家庭，父親販布維生，因債務關係舉家移居維也納，佛洛依德學醫，受到維也納醫生布羅依爾和法國教授夏科爾的影響，對歇斯底里等精神現象研究深感興趣，本人對西方人文史哲甚至聖經思想相當融會貫通，在人類潛意識裡抽絲剝繭，臚列象徵，以科學的態度解析夢境，自創精神分析學派。時至今日，他的理論及術語仍在心理學界廣泛使用，談起心理分析不可能不提起他。而那本《夢的分析》正是改變人類思潮的重要經典。

佛洛依德提出真灼之見，他認為人類潛意識的重要性遠勝於意識。他在潛意識領域進行人格結構學說，提出本能論以及童年經驗對人格的影響，著重原慾的探討，探討臨床心理治療技巧；雖不是第一個分析夢境的人，在古早時代，埃及人、希臘人或中國人早有人做過，但沒有人把夢的分析和日常生活扯上關係，也沒有人看出夢境常是願望的掩飾。還有，佛氏文筆精鍊，文學底子深厚，用字遣詞優雅且充滿想像，興味無窮，巨細靡遺，寫作風格鮮有人可及，我一直把他當成大文學家。

解放社會對女性的壓抑

夢，正像文字創作，由許多意有所指的元素交錯和連貫，夢境充滿思想的密碼，無論語言或影像甚至感官上的知覺都能組織成思想的象徵，那與藝術幾乎如出一轍。很多藝術家的創造都受到夢境的啟發，卡夫卡自己便說過，他的《蛻變》和《城堡》等小說都出自他所做過的夢境內容。

我從小便深深被自己或別人的夢境吸引，也寫過許多夢幻般如囈語的散文，夢對我一直是最珍貴的靈魂之語。

佛洛依德不但是大文學家，且對女權主義有根本性的貢獻。他揭發歇斯底里症的根由，在那個枯燥難耐的維也納時代，社會秩序仍嚴守著舊式價值，把此病與父權侵犯及社會對女性的壓抑相提並論，簡直是自找苦吃，但他成功了，至少有不少人贊成他的說法，當然反對者也視他如洪水猛獸，社會逐漸接受佛氏學說，女人不必再緊緊束腰，性解放才有了可能。

佛洛依德的理論圍繞在「利比多」（libido）之說，他認為性慾並非在青春期才開始，人類早在嬰兒時期便有性衝動；他也認為，一切精神病皆來自性的困擾，這個完全理論後來被人修正，人類行為並非全由性慾驅使，權力、安全感和追求認同也都是其他動力。但作為精神分析的鼻祖，他提出了具前瞻性的後設心理學，已經夠了，太夠了。

對人性抱持著自然決定論的悲觀看法

佛洛依德的科學研究態度和醫生背景，使其理論帶有病態學的詮釋，他只能在人類心理和行為表現中看到病徵。他以個案病例來推論一般大眾心理，也有失偏頗。其次，佛洛依德受到達爾文學說影響，對人性抱持著自然決定論的悲觀看法，在他的眼裡，人類只能被生物原始本能和童年經驗囚禁，無所遁逃；也因此，佛氏的泛詮釋觀點常受人詬病。佛洛依德對諸多心理現象所做的分析，常常出自臆想和假設，他常以未經證實的假設去證實進一步的假設，使其理論蒙上神秘主義色彩，降低了科學性，而神秘主義卻又是佛洛依德所力主避開的「黑色泥淖」，也是他和榮格分道揚鑣的主因。

無論如何，佛洛依德開創性的言論震古爍今。我過去曾在報章發表諸多大師的軼事巷談，有人誤以為我對佛氏學說有所不敬，非也！其實肇因只是我對佛洛依德的著作和言行相當投入。謹以此文再向大師致敬：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