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劇魅影》,很有著《鐘樓怪人》的影子,勒胡自己也承認,他受《鐘樓怪人》啟迪甚深,這也意味,《歌劇魅影》是二十世紀現代主義開端之際,一陣子復古回返浪漫的風潮。這時的浪漫主義走過一百年的歲月,已從興盛到衰微,比之雨果時代的浪漫主義,多了許多近似頹廢的耽溺感傷,與脫離現實的奇情詭譎。
跟雨果一般出生於法國的卡斯頓.勒胡,一九一一年創作了《歌劇魅影》,但這部作品早被世人遺忘,直到一九八六年被韋伯改編成歌劇,方舉世聞名。韋伯更動了原著中若干細節,不過,主旨精神仍掌握得恰到好處。當時,韋伯為了找這本早已絕版的書,費盡心思拜託老書商到倉庫中尋找。
藝術家從「天才」蛻變成「瘋子狂人」
《歌劇魅影》,很有著《鐘樓怪人》的影子,勒胡自己也承認,他受《鐘樓怪人》啟迪甚深,這也意味,《歌劇魅影》是二十世紀現代主義開端之際,一陣子復古回返浪漫的風潮。這時的浪漫主義走過一百年的歲月,已從興盛到衰微,比之雨果時代的浪漫主義,多了許多近似頹廢的耽溺感傷,與脫離現實的奇情詭譎,從雨果到勒胡這浪漫時期一百年間,時代代言人的藝術家形象,也從「天才」、漸漸蛻變成與天才僅只一線之隔的「瘋子狂人」。
掌握住這趨勢演變,已可抓住《歌劇魅影》和《鐘樓怪人》最不一樣的地方。
譬如說,《歌劇魅影》中的克莉斯汀在尚未揭開艾瑞克面具、得見他的畸形醜怪以前,的確是深深地被艾瑞克的音樂吸引,她為音樂癡迷,也為自己能擁有這些音樂才華的真傳而奮不顧身。這種對藝術的嚮往,甚至視藝術為信仰,的確是典型的浪漫時代的思想。
兩齣歌劇中代表性建築物意涵的象徵性,也很有意思。加西多莫的建築物「巴黎聖母院」與宗教有關,艾瑞克的建築物「巴黎歌劇院」則是與藝術有關。巴黎歌劇院是全世界最大的表演正歌劇的劇院,建造於一八六二年至一八七五年之間,不過,巴黎歌劇院嚴格說來,有更長遠的歷史,因為它的前身是「皇家歌劇院」,這是法國第一座歌劇院,於一六七一年建成,只是後來被焚於一場大火。
不過,最能呈現《鐘樓怪人》與《歌劇魅影》前後差距一百年的思想差異,就是兩個男主角的類型轉換。
《鐘樓怪人》中的畸型人加西多莫,是在唯宗教中古時期與文藝復興人本主義時期交會處,一個被遺忘的可憐人,他除了被醜陋遮掩住的高貴人性,幾乎是一無所有。
但《歌劇魅影》中的畸形人艾瑞克,是個天才,從建築、暗室、巧妙的機關,到音樂,無所不通,他因奇醜隱於地下,卻彷彿無所不在地掌握歌劇院的一切,並能把女主角克莉斯汀教成歌劇界難得的女高音。當他決定擁有克莉斯汀時,他從天才一變為瘋子狂人,為所欲為、肆無忌憚之狀,一如魔鬼。他不像加西多莫,遠遠地保護著、默默地愛著便以足夠,他還想要掌控、他想要擁有。
美與醜怪終無法相容
克莉斯汀對艾瑞克的認識,既是「音樂天使」——克莉斯汀的父親生前曾跟克莉斯汀說:所有偉大的音樂家、藝術家,在他們一生中,至少看過一次音樂天使來訪。當艾瑞克以其美聲出現於克莉斯汀的耳畔,克莉斯汀的確認為他是音樂天使,是父親的靈魂——但當克莉斯汀跟艾瑞克深入相處時,又充滿恐懼,因為她感受到他的魔鬼本質。而艾瑞克在劇院無所不在的掌控,更使劇院瀰漫「劇院之鬼」的傳說。
克莉斯汀的代表性演唱——飾演古諾《浮士德》中的瑪格麗特,也暗示著克莉斯汀對艾瑞克的意義,以及艾瑞克的魔鬼本性。
艾瑞克在「音樂天使」與「劇院之鬼」交織形象中,對克莉斯汀的掌控,無非想證明他最想望的一件事:將有一個女人,無懼他的畸形醜怪,永遠愛他。他說:「一名美麗的女子,還是有權利愛一個可怕的怪物,特別當這個怪物具備了音樂上的誘惑力,而這女子又碰巧是名非常傑出的女歌唱家時。」可是最終證明的是:克莉斯汀根本無法正視艾瑞克像「活死人」「骷髏頭」般的畸形醜怪,更因他的掌控而懼怕他,她終將使艾瑞克陷入幻想破滅的絕望境地。美與醜怪終無法相容——不管這醜怪擁有高貴的本性或天才的本質——這美醜的無法相容,使相差一百年的《鐘樓怪人》與《歌劇魅影》,最終獲致一樣的結論。
陳韻琳
心靈小憩藝文專業網站企劃總監
IC之音廣播藝文節目主持
自由作家,著有《冷瑩瑩》、《兩把鑰匙》、
《假想敵》、《走出框框的人生》、《過招》、《虛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