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優雅精緻音樂的養成教育過程中,是絕對需要自我要求、對音樂品質也絕對不容妥協的,就算對待孩子們艱困的環境需要寬容與諒解,但對音樂本身,完美演出的標準絕沒有降低的可能性。
海飛茲在一九三九年,曾經主演了一部電影They Shall Have Music,這部電影描述一個小提琴家,透過自己的琴藝與名聲,幫助了一個因教育繳不出學費的貧苦少年音樂、導致經濟危機的音樂學院,在電影中,海飛茲自己演自己。這是一個虛構的故事。
而一九九九年由韋斯.克拉文(Wes Craven)執導的電影《心靈真愛》Music of the Heart,一樣是描述一群音樂家,以他們的琴藝與名聲,幫助了一個因經濟危機即將被封殺的音樂教育,這部電影描述的故事倒是真有其人其事。
挑戰「精緻文化只適合中上層白領」的概念
由梅莉.史翠普飾演的羅貝塔,用了五十把小提琴,在全美國治安最差、最貧窮的東哈林地區的小學,成功地組織了一個絃樂團,在她成功的教育之下,樂團一屆又一屆地延續了十年,沒想到十年後,教育部竟刪除了這所小學跟藝術有關的預算,以至於羅貝塔只好透過在音樂界已經非常成功的國際知名音樂家,邀他們跟東哈林小學樂團聯合舉辦演奏會,以籌募經費,因著這群音樂家慨然相助,使這場音樂會在鼎鼎有名的卡內基音樂廳舉行,這真實故事也因此揚名國際。
當羅貝塔教育東哈林孩子們小提琴時,她要面對的挑戰,是東哈林區的文化——東哈林人不相信自己。就是他們自己提出來:小提琴適合黑人大量集中的地區?要這些在貧窮犯罪之地成長的孩子們學小提琴,是否標新立異譁眾取寵?在沒經濟水平也缺乏精緻文化素養、家庭問題又層出不窮的東哈林,學拉小提琴可以成功?
羅貝塔此舉,徹底挑戰了優雅精緻文化只有在中上階層白領階級的家庭中才會發生的固著觀念。
電影敘事中最感人的一段是,當羅貝塔到卡內基音樂廳勘察場地的時候,音樂廳的音樂總監跟羅貝塔說:妳若仔細聆聽,會聽見柴科夫斯基在一八九一年指揮的開幕演奏會,妳還會聽見拉赫瑪尼諾夫、海飛茲、霍佐斯基的音樂在牆壁間迴旋。但是,募款演奏會那天,環繞全場的樂音,卻非作古之人,更是當時有名的音樂家:馬克.歐康納、麥克.特利、查爾斯.懷爾二世、安諾德.斯坦哈德特、凱倫.布利格茲、伊茲哈克.帕爾曼、伊薩克.史坦、珊卓.帕克、黛安.門羅、約夏.貝爾、強納森.費德曼,他們一齊演奏巴赫的《D小調協奏曲》,與作古之人盤旋牆間的美妙樂音,一齊奮鬥著東哈林小孩學古典音樂的權力。
用對音樂的嚴苛,表達一視同仁徹底平等
主持人說:「這是一場獨一無二的演奏會」,這句話意味的不只是因為音樂家如此知名、優異與眾多,也是因為在他們之前的演奏,是來自東哈林區的小學的絃樂團,他們共同透過音樂會跟全美呼籲:讓音樂教育的權利也普及到東哈林,因為儘管他們貧窮、黑人眾多、家庭破碎、甚至父親有家庭暴力、社區又不時發生槍擊事件……,但是當他們奮鬥著艱辛的人生之時,他們仍舊渴望、也需要、更有權力接受精緻音樂教育、享受音樂的感動。
不過,這整個故事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身為優雅精緻音樂的教育者,身處東哈林,羅貝塔必須不時地同步處理學生們的家庭問題,在這方面,她對孩子們是充滿同情、同理心的,但面對音樂本身,她卻有某種嚴苛的要求,小提琴練習過程中所需要的節制、刻苦、精準、勤快,她一點也不含糊,她最常說的話是:「你們拉的音讓我想吐!」即使遇到家長反彈,她也不妥協,因為她知道,要獲得美的感動,必須要付上代價,儘管她不相信只有白人、有錢人、中上階層的高雅人士才能懂得優雅精緻音樂的美,儘管她堅持音樂的感動是不分貧富貴賤階級種族,但是,這不表示面對不同的階層,音樂的品質就可以有不同的要求,要獲得音樂的感動,一定得付上代價。
在這部分電影敘事的著重強調,相當清楚地呈現出,在優雅精緻音樂的養成教育過程中,是絕對需要自我要求、對音樂品質也絕對不容妥協的,就算對待孩子們艱困的環境需要寬容與諒解,但對音樂本身,完美演出的標準絕沒有降低的可能性。當家長們抱怨她過於嚴苛沒有「愛的教育」之際,她正是用面對音樂的嚴苛標準,證明自己對不同階層、不同文化區域的人,是一視同仁徹底平等的——因為,她相信他們可以達到這些要求。
陳韻琳
心靈小憩藝文專業網站企劃總監
IC之音廣播藝文節目主持
自由作家,著有《冷瑩瑩》、《兩把鑰匙》、
《假想敵》、《走出框框的人生》、《過招》、《虛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