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懷民的《望春風》!一個單一舞者穿著像小禮服又有點像私密襯衣的細肩帶連身短裙,戴著淡金色假髮站在燈火明亮處。她一人先是自己有地沒有地作著動作,而後音樂出,鋼琴版的〈望春風〉。英國鋼琴家史蒂芬.霍夫(Stephen Hough),把這首〈望春風〉彈成有一搭沒一搭、如首「敘述版」的曲子,把個女子獨處時的幽微、百無聊賴、又白日夢處處、顧影自憐的心情,款款道來,為〈望春風〉這首老掉牙的曲子,帶來了現代人人都能懂的新意!
雲門2「春鬥2009」
4/10~18 台北新舞臺
雲門二團十年了!這一晚,在回顧十年走過的路,和與雲二意義非凡的人們之後,第一支舞,呈現「中生代」編舞家古名伸的《緘默之島》。這舞編於一九九三年,雲門一團也曾在隔年搬演過。簡潔的一張長桌,兩名一式一樣白衣黑褲的男女,舞作用著各式象徵手法豐富著這簡到不能再簡的舞台元素。桌上、桌下,因之自成一世界,主角離桌,又彷若置身另一抽象時空。關係一路開展著,舞作風格卻一逕堅持著無華飾的簡單,像是宣示的一種生活信念,細細描繪著生命裡的種種發生與人生想望,也算是一種年輕時的階段記錄吧。
深海裡的惴惴不安,《流魚》令人耳目一新
下一支舞,《流魚》,冷冽的燈光和服裝設計開場即犀利地劃分開不同世代。廿六歲編舞家黃翊作品,光照在十二名舞者「越線」的手、足,一閃而過,隨即縮回線內的暗裡,如深海魚群受驚嚇的本能,卻也帶著點深不可測的詭異狡脫。魚群可愛,但也可以是危險的,動物性的一切,是如此地神秘、深不可知。舞作雖從魚出發,但不僅限於魚,黃翊從海底深處魚群的游動習得了「流動」這一件事,一群魚跟著一個頭兒,倉皇地、迅速地、生怕跟「丟」了、跟「慢」了的泳姿,固然令人發噱,但也為台上的運動帶來了新意。隊形、動能、甚至形狀、速度、表演的方法,均可是探索的課題,使得此舞在模擬的形貌之外,多了番賞析的可能。前衛音樂家Iannis Xenakis的音樂Shaar,也為這無聲神秘的畫面,下了惴惴不安、甚且危機四伏的註腳。
接下來,轉入人社群兩兩的磨合,因之也變得不全然突兀,雖轉換仍有更細緻的空間。部分舞者魚式的腰身運動,呼喚著魚的motif母題,但也令人遙想起去年春鬥黃翊的作品《身.音》裡那驚人的「魚骨裝」造形視覺。這兒大篇幅著墨的兩兩、三兩關係,有著推手,或是對打、摔角那樣密切互動的牽連。密集的程度,遠已超脫關係的描述,而進入視覺圖騰、甚至一種動力實驗。我想到法蘭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的畫。與其中摔角的人體。這樣靜謐而密切的互動在黃翊以往的個人創作中一向是肢體編寫的一大特色,此次被重新喚起。黃翊這次自己也下去跳,與雙人舞搭檔身上動能的轉換這次在highlight強調之下顯得特別引人,令人目不暇給。這是支充滿新意的舞,使人耳目一新。在「違常」之中,自見自己的一番邏輯。只是或因結構照顧不周,或因耳目繁忙,想要看得更多,舞作就結束了!
東區女孩的百無聊賴,《望春風》短而有味
短暫的中場之後,登場的又是另一世代:林懷民的《望春風》!一個單一舞者穿著像小禮服又有點像私密襯衣的細肩帶連身短裙,戴著淡金色假髮站在燈火明亮處。她一人先是自己有地沒有地做著動作,而後音樂出,鋼琴版的〈望春風〉。英國鋼琴家史蒂芬.霍夫(Stephen Hough),把這首〈望春風〉彈成有一搭沒一搭、如首「敘述版」的曲子,把個女子獨處時的幽微、百無聊賴、又白日夢處處、顧影自憐的心情,款款道來,為〈望春風〉這首老掉牙的曲子,帶來了現代人人都能懂的新意!雲門二團的要角楊淩凱肩負起這趟獨舞的重任,實際上,這不是支好跳的舞,看似簡單小短,全在那個味兒。在這個不知私密抑有旁觀者的模糊時空裡,女孩兒無可無不可地作著一些動作,一會兒翻翻弄弄、一會兒盡是無聊,一會兒無目地的四下顧盼、一會兒又好像想到了什麼「濕婆」上身!這兒林懷民給了些類型的動作,但都只是聯想,都只一點點,似是而非,在那兒不在那兒,如同女孩不可測的心境。到最後,女孩到了舞台後方,燈光下有若音樂盒上瑪麗蓮夢露的旋轉娃娃,一切將似說破,女孩卻在燈光停歇前最後一秒,一個勾起後腳突然看著觀眾,好似在說:「啊,被你看到了!」,然女孩的表情,又不是全然的訝異。這就是林懷民想要說的「現在女孩」,他想說,便說了,且說得剛剛好,毫不戀棧,有何不可呢?!
《愛情》優雅說感情,《牆》冷冽探索疏離
林懷民之後,接下來便是羅曼菲的《愛情》。這是她二○○五年的作品,一開始第一個音符下起的動作,便可看出這是一個把感情說盡毫無保留的可愛人兒所做的作品。雖只是選粹,然已可看出羅曼菲其實是個有心編舞的人,去年《羽化》即是,看到她在編舞上嚴謹的思考。這次這個更近期的作品,心情顯得自由很多,然嚴謹的對仗與考量還是在,只是變得更怡然、更放鬆,自己也更樂在其中。應是與主題也有關吧!整支舞顯得優雅,暢快,充滿如地中海畔的恣意與陽光。四個長凳為道具,年輕男性的一段群舞,被處理得俐落、健壯。與女孩的兩兩對應,和煦的秋日陽光將動作的深度與力度也落實了下來,使得情感更真摯、不拘泥於形式。作品飽滿著愛情的力度與情感的誠摯,是齣底蘊豐滿的作品。
再一段簡短的中場之後,登場的是另一段完全不同質感、又不同世代的轉換。習於在形式風格上作探討、顛覆其本質的鄭宗龍,延續去年對形式、機率、與排列組合的探討,今年繼續在麥可.高登(Michael Gordon)呼應極限主義(post-minimalism)的音樂中,探索種種關於結構的可能。此作中,看得出疏離和人際是想要探討的主題。開場背幕全起,裸露出舞台後方巨大灰色的牆。然,相對去年《變》繁複急切的泰瑞.瑞利(Terry Riley)那 Keyboard Study #2樂章下的緊密描寫,今次的《牆》缺乏相對可辨識的中心,也較無去年所有的層次和空間感,或許因主題的不同吧,今年的感覺上較為平面,也無去年寶貴的動作系統元素。舞作進展到後半段,舞者換上了另一套灰色調的衣服光影稍獲舒展,舞作方有了些清明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