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舞蹈空間舞團的資深團員,縱橫在實驗多元的現代舞創意中,蔡必珠卻在二○○○年選擇加入了舞蹈啟蒙師林麗珍的「無垢舞蹈劇場」,將原本挺直拔高的肢體轉換為扎根入地,身分從團員、執行秘書到總排練與首席女舞者,她傾聽團員的聲音,搭建起林麗珍與團員間的橋樑。在無垢跳舞,她學到了放鬆,平衡,不抗拒,與接納包容所發生的一切。她說,每一個身體訓練,都是在面對自己。
「練無垢的舞,三到五年才達到身體基本要求。」無垢舞蹈劇場的總排練與首席女舞者蔡必珠說:「十年,才會開花。」
一年年地,將身體打開,將自己打開,無垢那四五套基本動作,推胯、推脊椎、延展身體,讓舞者像種子從泥土裡長出來,根扎大地,核心沈穩,迴旋擴展,空間無限。
林麗珍啟蒙學舞,舞蹈空間穩定發展
十三歲時,蔡必珠在長安女中遇到當體育老師兼教舞的林麗珍,林麗珍選人,不以動作技巧為重,而是想像力測試:「當你抱著一塊重石逃難,如何從這頭走到那頭?」大家都沒跳過舞,數十個國中生先被選出。蔡必珠正值徬徨於升學壓力的年紀,做動作時,林麗珍指著一位跳得最好的同學……「左看右看,不是別人,好像就是自己耶!」這個肯定,前所未有;這種快樂,讓她毅然決然引發家庭革命。她進華岡藝校如願跳舞,各科成績神奇扶搖直上,三年後,保送文化大學體育系舞蹈組。
文大畢業,她曾參加林麗珍舞團,舞團解散,團員各自分飛,蔡必珠準備考托福出國。當時皇冠舞蹈工作室剛成立,創辦人平珩問她:「在這裡能夠好好跳舞,為什麼要停掉身體?」蔡必珠加入了皇冠舞蹈工作室及其後的舞蹈空間舞團,她「半工半學」,邊跳舞,邊擔任教學老師、排練助理,這副充滿資質與潛力的身體,「一直有照顧到。」蔡必珠在舞蹈空間中穩定發展。
人生低潮時尋找深入新路,從挺直拔高回到扎根入地
然而一九九八、九九年間她陷入了低潮。「我想要找更深入、更身心靈的路。」身體的內在有個呼喚,召喚她重生。前路已盡,去路待尋,蔡必珠面對身體歷程的重要轉捩點。彼時林麗珍創作了《醮》與《花神祭》,蔡必珠非常神往。在舞蹈空間與無垢之間,是兩極的抉擇:你要多元實驗性還是專注深刻性?要享有固定薪水還是不確定的收入?蔡必珠形容自己當時已是行屍走肉。二○○○年,她進入林麗珍的無垢舞蹈劇場,從團員、執行秘書到總排練,她傾聽團員的聲音,搭建林麗珍與團員間的橋樑。
在無垢,蔡必珠從西方技巧的挺直拔高,回到地板,回到脊椎。推脊椎,八節脊椎一節一節往上推開,像電梯一樓一樓升上來,肌肉因此鬆開、呼吸、延展,如水流動,如螺旋狀旋轉,核心部位和中心軸脊椎讓軀幹獲得最大的支持。推胯,扎入地板,向地面生根,尾椎與土地關係密切,尾椎沈得愈深,胯愈鬆,胯鬆則扎根力量和身體運轉空間愈大。蔡必珠原本腰傷和脊椎錯位的身體,因無垢身體訓練而出現大轉機,痛的神經不見了,脊椎調整了,肌肉鬆開了,深吸,深吐,身體的延展度拉開了,「無垢讓身體又活起來了!」她說。
無垢的空緩美學,肢體如水,動如不動,「骨頭似乎要化掉了,裡頭卻是水深火熱」。蔡必珠表示,對女舞者而言,肢體線條趨向細膩,動作鬆而緩,像是內勁或內功;對男舞者來講,線條較大,動作重爆發力和加速度,胯聚集了最大的能量,舞者的胯力和腿力瞬間爆發。「靜,定,鬆,沈,緩,勁」,無垢的六字訣,是身體的方法,也是心法。
學到放鬆平衡不抗拒,面對才能延展無限
身為無垢的總排練,蔡必珠看《醮》、《花神祭》、《觀》的共通點為舞台空間氛圍細膩,而在作品《觀》,格局更顯大器,所有表演元素精煉凝聚。例如以長布幔為佈景及布幕升降來營造闊氣無比的大自然風景及空間的深度與寬度,而非使用科技投影。道具中稻穗或枯枝的自然線條,散發自然界生命之美感,與身體共同構成線條風景。舞蹈的部分,蔡必珠看到林麗珍如何在動作的多與少間適度取捨,女舞者動作內斂,搭配道具與空間,細緻攸緩行若無事中,卻需身心融入進去才真正入味,女舞者走路之姿,安靜專注有如浮飄於空中。男舞者則張力剛強,用生命去跳,男舞者的極盡全力,不只是進入角色,更是走到最困難之處。「不管男女舞者,碰到最大的難關是自己。」蔡必珠說:「舞者最大的收穫,是當突破最大的困難,走進最深的脆弱,觸碰與通過生命中不可能熬過的身體難關——然後變得柔軟,被自己軟化,被自己感動。」這是最真實最美的一刻,揭開真正的自己或變成全新的自己,無垢的精髓,在《觀》中更是淋漓。
從跳舞,她學到了放鬆,平衡,不抗拒,與接納包容所發生的一切。每一個身體訓練,都是在面對自己:身體酸,如實去體會那個酸痛和緊繃是什麼,到底是哪裡卡住了,往往,自己卡住自己,而看到了,觀照到了,才會放鬆,才能延展到無限。「遇到困難時,要如何看待與面對,困難處,終究會轉過去。」身體如螺旋,生活與工作亦如螺旋。
「無垢是我真正的家。」回到無垢,蔡必珠滿心感恩,在平靜中,整個身體徐徐舒展,世間萬物輕輕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