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創立於一九七○年代本土意識冒生的香港藝術節，二○一○年踏入第卅八屆，可謂華文世界裡最資深的國際藝術節，展演世界演藝新潮、推介國際經典，早已駕輕就熟；而與海內外著名藝團、藝術家的純熟合作經驗，也使香港藝術節有如站在演藝界巨人之肩上高瞻遠望，幾乎每年節節上升的入座率、預售票房，使「撲飛」（搶購門票）成為藝文觀眾每年底藝術節預售開始後的標準動作。

同樣，觀眾亦早摩拳擦掌，搜捕今年二月廿五日開幕的香港藝術節精采節目。

開幕：例戲正本同登埸 重現粵劇傳統

早前，藝術節公司就已公布在去年九月開始的為期六星期預售期間，二○一○年香港藝術節共售出逾五成半的門票，在開演前三個月，許多節目門票已被搶購一空，在原共一百零二場演出節目裡，已增加九場。

而在預售期裡最受歡迎的十大節目之一，包括開幕的「百年回顧八和鳴」。適逢廣東粵劇在去年底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選為「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今年藝術節的戲曲邀約了香港八和會館「傾館而出」，正好可以完整復現原整的粵劇傳統演出方式。

「八和會館」是香港唯一的粵劇行會組織，這次為期三晚，搬演已經中斷六十年的「例戲配搭正本戲」模式，單是羅家英、阮兆輝、梁漢威、尹飛燕、龍貫天等老倌名伶，便已達三十多人，陣容鼎盛。

此亦是粵劇例戲有別於其他地方戲曲的獨特意義：在過去戲班進駐城巿之前，原是鄉鎮農村之間巡演，作為酬神、賀誕或過節的慶祝。特別在節誕正日或開台時，幾齣特別劇目的例戲，如排列天宮各神靈星宿的《玉皇登殿》、已演變成為形容場面浩大的香港俚語的《六國大封相》等等，都是戲班用以展現班底、顯露實力和排場的大規模劇目，必在正本戲上演前登場。但在粵劇進入城巿後，人們生活節奏加速，戲班亦漸萎縮，需各行當齋備的大規模例戲演出，便漸式微。這次藝術節則將四齣例戲包括《玉皇登殿》、《仙姬送子》、《香花山大賀壽》和《六國大封相》，配搭同樣已絕少演出但曾風行百年至民初的《六郎罪子》、極考功力的《胡不歸》、以及最為觀眾熟悉的《帝女花》等正戲，展演粵劇近百年來不同時代的風行之作。

此外，藝術節在去年開始開拓特別新場地，如讓人邊飽覽夜景邊欣賞音樂的摩天高樓IFC55樓，今年則有走出室外，在以唐朝法度興建的古式庭園南蓮園池，邀請廣州平腔南音奠基宗師陳鑑之孫女陳麗英、已屆八十多歲的澳門資深師娘腔曲藝名家吳詠梅、及擅長抒情歌曲、打擊樂及揚琴的香港惟一南音失明女演唱家唐小燕，在清涼園林之內，搬演幾近失傳的廣東說唱文學。

濃濃的廣東戲曲還延至當代話劇舞台。著名導演、前香港話劇團藝術總監毛俊輝亦在粵劇鬼才編劇唐滌生逝世五十周年的二○○九，與當紅電影編導拍擋麥兆輝與莊文強，為藝術節改編唐的經曲劇目《紫釵記》為話劇《情話紫釵》。無論是復古演繹，或是經典新編，都可說是對粵劇此本土藝術資源，為未來前路作一番深耕發掘。

戲劇：老舍的短篇遺珠 奧斯卡經典《碼頭風雲》搬演舞台

在中國劇壇，五四作家老舍的《茶館》，已經是北京人民藝術劇院代表作中的經典，其地位有譽是中國話劇界中的《哈姆雷特》。此外，除了約五十部劇作品如《龍鬚溝》之外、老舍的不少小說如《駱駝祥子》、《四世同堂》，也有改編為話劇。老舍實在是中國戲劇界最為人熟識的現代作家。但其實，正如老舍次子舒乙所言，老舍很有潛力作戲劇改編的短篇小說，卻不曾被觸及，這次則將首次在香港藝術節上，以《老舍五則》為名作戲劇呈現。

此為著名導演林兆華受彼得．布魯克的《短打貝克特》所啟發，由描述一對當兵的拜把子兄弟共娶一媳婦的《也是三角》、男戲子與包養者同志之戀的《兔》、刻劃黑社會老大成為治安官後與前同黨的紛爭的《上任》、受盡家人欺淩的媳婦被逼自盡經歷的《柳家大院》、以及從鏢師不肯將絕活流傳開去的《斷魂槍》等五則所構成。

有趣的是，老舍的創作即使是短篇小說，都是首尾與細節完整、人物鮮活的故事，與《短打貝克特》片段式的重覆動作大不一樣，如何從豐富的情節中提取精粹，叫人相當期待。

作為二十世紀最具標誌性的電影之一，《碼頭風雲》（台譯《岸上風雲》）囊括了一九五四年奧斯卡八項大獎，包括曾被提名多次的馬龍．白蘭度亦因此片而得到最佳男主角，這部「最佳影片」亦多年來為各年齡的影迷所重溫，當中就包括英國舞台影視三棲導演兼演員史蒂文．伯科夫（Steven Berkoff）。

伯科夫自一九九○年代看過《碼頭風雲》的劇本後，便為那倒楣跌入黑幫深淵的年輕碼頭工人被愛情救贖的雋永意味觸動，近廿年來一直尋思改編。鬼才導演直至得知憑《岸上風雲》電影劇本得最佳編劇獎的畢特．舒爾堡（Budd Schullberg）亦激勵他來擔任舞台版導演，甚至在二○○八年當舞台劇版《碼頭風雲》在愛丁堡演出時，親臨支持，見證這備受好評的劇作首演。如今，舒爾堡已經回歸天國，伯科夫則將會親自領軍，將之移師香港。

音樂：Cafe de los Maestros喚起探戈失落的黃金時代

要說毛俊輝以電影人的當代口語，導入改變話劇較為文雅的演出語言，這次藝術節的音樂演出，亦有一場特別的電影「加料節目」，那便是難能可貴的阿根廷探戈大樂隊。憑《斷背山》和《火線交錯》配樂得奧斯卡獎的作曲家古斯塔沃．桑陶拉利亞（Gustavo Santaolalla）特別追蹤了阿根廷探戈大樂隊成員的今日身影，拍攝成去年推出的紀綠片Cafe de los Maestros。

片子被桑陶拉利亞稱作他自己迄今以來「最具野心的計畫」，因為單是集合這隊大樂隊的後勤支援隊已夠令人頓感難度重重。但為何如此吃力仍要拍攝？田為早在十六歲就創立了前衛樂隊Arco Iris的桑陶拉利亞，心中希望的是追溯這個關於能表達「他從哪裡來」的身世之謎的樂種——探戈。

雖然今天的布宜諾斯艾利斯，探戈舞會仍是每天舉行舞會的主流，但公認的黃金年代還是上世紀四、五○年代。阿根廷探戈大樂隊召集的就是當年最活躍的傳奇歌手與音樂家，二○○四年桑陶拉利亞為這些黃金年代走來的音樂家所灌錄的唱片裡，其中一位關鍵鋼琴師Carlos Garcia就在○六年，以九二歲高齡辭世。如此一場平均年齡為七、八十歲的音樂會，每首上溯近一世紀歷史的經典樂曲如〈La Cumparsita〉，奏的都是生命與時間驚心動魄的競賽。

但若說來自南美的節奏是遙遠之音，即便是同文同種的中國民族音樂，其新意亦可教人驚喜。去年得到英國BBC世界音樂大獎的蒙古與漢族混血少女薩頂頂，一年間旋即風靡了世界樂壇，受邀前往倫敦皇家艾伯特廳、雪梨歌劇院、著名的WOMAD音樂節等多個機構。新專輯《天地合》剛在去年十一月首唱發佈，便有來自歐、美、亞及中國本土的兩百多個媒體聚合，感受這從自然而來、充滿穿透力的靈氣。這被號稱為「傳奇女伶」的女子取材自雲南佤族創世紀：公雞踢倒連接天地使世間混沌一氣的大樹，從此天清氣朗萬物生長，以音符重述這段充滿異彩的美麗傳說，在藝術節以兩場的載歌載舞來演繹。

舞蹈：跳出多元氣氛與情緒 荷蘭國家芭蕾舞團

舞蹈方面，雲集各地一級芭蕾舞者的荷蘭國家芭蕾舞團，四十八年前，由歷史悠久的阿姆斯特丹芭蕾舞團（Amsterdam Ballet）及荷蘭芭蕾舞團（Netherlands Ballet）合併而成，揉合積累著多種芭蕾風格與技巧，不論是俄式芭蕾或歐洲現代芭蕾、十九世紀以來的古典劇目、二十世紀國際大師經典舞碼或當代最前衛的芭蕾編舞，常有精巧演繹。不過，當中同任兩團駐團編舞的國寶級編舞家漢斯．范曼倫（Hans van Manen），可謂最得天獨厚，其對不同氛圍的掌握出神入化，充分反映荷蘭芭的多元傳統與風格。

年屆七十六歲的范曼倫年輕時週遊列國、為不同舞團創作的經驗，讓他積累了對生命的深層反思，透過舞者的舉手投足表露出來：例如這次藝術節呈現的幾部作品，像一九七三年創作的經典《慢板．鋼琴》，在一個個專注嫻靜的定點與滑動中，充滿靜極思動的禪意；在一九七九年的《舞．獨》中，巴赫小提琴組曲聲中，舞者俐落的舞步踩踏著爆發而出的澎湃能量；在充滿幽默感的《諷刺》中，公主王子化身成「芭蕾野獸」，互相以眉眼擠弄與小動作，連大開玩笑的前衛芭蕾，范曼倫也輕易創新與突破。這些藝術節精心策選的多齣懾人心神舞碼，讓人見識這大師如何駕馭高深的技巧與傳達內心的深遠。

當然，若是史詩式傳統舞劇的忠實粉絲，則不要錯過高爾斯基根據編舞大師裴堤巴一八六九年創作改編的《唐吉訶德》。這齣一百四十年來歷演不衰的浪漫愛情芭蕾舞劇，由馬林斯基芭蕾舞團舞星傾力演出，是這個在前蘇聯時期以「基洛夫芭蕾舞團」之名，聞名國際、成為世界數一數二的芭蕾舞團，考驗舞者實力的舞碼。精采流暢的編排、大量高難度的獨舞、吉卜賽與東方民俗舞，瑰麗繽紛的編排，在本年度藝術節少有的舞蹈節目中，又提供另一番的觀賞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