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戰中受創嚴重的柏林重要文化地標——博物館島,從一九九○年起展開為期十五年的修復計畫,其中的「新博物館」在今年三月終於重新開幕,該館邀來柏林知名的編舞家莎夏.瓦茲,為這個歷史性的建築激發新想法,用不同美學、角度來發揮這個空間。於是瓦茲編作了《新博物館對話09》一舞,集結七十位舞者、音樂家、歌者,帶著一千名觀眾遊走博物館空間,藉舞蹈肢體尋索博物館的歷史。
柏林的博物館島(Museumsinsel)(註1)不僅是歷史藝術精華中心,更是了解德國文化絕不可錯過的重點。博物館島位於柏林市中心,位於施普雷河(Spree)的兩個河灣之間,由「老博物館」(Altes Museum,1830)、「新博物館」(Neues Museum,1855)、「老美術館」(Alte Nationalgalerie,1876)、「博德博物館」(Bode Museum,1904)、「佩加蒙博物館」(Pergamon Museum,1930)等五大座博物館組成;其建築氣勢宏偉磅礡,雖型態各異、卻又和諧統一,是博物館史上結晶之作,每年可吸引四百萬遊客。緊鄰的柏林大教堂與菩提樹下大道上連成一氣的文物建築指標,諸如:布蘭登堡城門、德意志國家歌劇院、國家圖書館、洪堡大學、新崗哨、德國國家歌劇院等,盡是文化精髓。
在兩德統一、首都遷至柏林後,德國政府展開一系列大型重建計畫,希望將柏林改造成歐洲的文化、政經中心,其中一項長達十五年之久的大工程是修復最具代表性的柏林博物館島,因為多數博物館在二次世界大戰中,遭受極嚴重的摧殘。一九九○年,普魯士文化基金會確定了大規模的重建工程總規劃圖,組成博物館建築群並由英國名建築師大衛.齊帕菲爾德(David Chipperfield)(註2)主持,希望連結島上的所有博物館,企圖建造媲美巴黎羅浮宮的世紀建築,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並在一九九九年將博物館島指定為世界文化遺產。
擱置了七十年的「新博物館」(註3)終於在今年三月重新開幕了,德國為此花費二億三千多萬歐元。建築師齊帕菲爾德說,一九九七年他就開始籌劃博物館的修復計畫,但修繕變得極為複雜之主因是博物館在炸毀後又擱置太久。他修復的理念是恢復大框架而不是複製細節;儘量利用當時被炸碎的殘料,但他也使用紅磚與混凝土。修繕完的「新博物館」仍可見彈痕舊磚、火燒印跡與剝落石柱,以及天花板、牆上舊有的斷簡殘編鑲嵌,或仿古壁畫上覆蓋混凝土的修補痕跡。齊帕菲爾德的大膽理念備受爭議與批評,因為人們可不願再面對戰爭的創傷,但他仍堅持「忠於歷史」!
莎夏.瓦茲再度與建築體對話
館方請來聞名遐邇的柏林莎夏.瓦茲舞團,為這個歷史性的建築激發新想法,用不同美學、角度來發揮這個空間,創造大城裡的文化綠洲!這是瓦茲繼一九九九年與建築師丹尼爾.李比斯金(Daniel Libeskind)設計的猶太紀念館作品《身體》Körper後,與建築體的再度對話。此作集結七十位舞者、音樂家、歌者,三月中在博物館島的「新博物館」推出《新博物館對話09》Dialoge 09 Neues Museum。總共演出十場,每場讓一千名觀眾在博物館裡自由走動,瓦茲的魅力銳不可擋,消息一發佈,一萬張票在短期間全數售罄,許多觀眾因沒買到票而扼腕。
這是今年柏林藝文界的一大盛事,瓦茲特別為這個大製作召開記者會,她說,新博物館的建築形式很現代感,同時具歷史性,是個複雜的空間,給她很多靈感。原本她不計劃在近期做大作品,但覺得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所以她很感激可以和建築師大衛.齊帕菲爾在這個深具歷史性的建築物裡合作。她把建築視為重點,和舞者們去感覺每個空間的個性、特徵和細節,包括每根柱子的造型或牆上的雕刻、繪圖等。此作是建築、身體與聲音的對話,不僅是樂者的音樂還包括他們的身體。
過去十五年來,瓦茲的作品超過半數與建築有關,建築空間是她創作的靈感泉源。由於經費龐大,加上演出人員眾多,若沒有參與者的熱情在有限的經費下是做不到的。莎夏.瓦茲舞團一年需要三百多萬歐元來平衡收支,今年獲得柏林政府(Stadt)六十萬歐元與「首都文化基金」(Hauptstadtkulturfond)八十七萬五千歐元補助,但這些僅夠舞團百分之四十的支出,另外百分之六十則靠演出與國外巡迴收入。加上瓦茲的創作介入歌劇與音樂劇場後,每年成本大幅增加,過繁的演出與工作讓瓦茲去年身體不適,取消很多計畫。即便舞團在國際間享有盛名,但未來是否有持久性的政府贊助,尚且未知。
以舞蹈帶領一千人遊走博物館內部
瓦茲對空間的敏銳性令人折服,整座博物館共有四層,每層從二至十多個展覽室不等。要組織一千名觀眾有次序地遊走在所有空間裡,觀看長達二個半小時的演出,非常不易。表演從地下室的「希臘廳」展開,觀眾像擠沙丁魚般地魚貫而入。此廳從地下室直通三樓的玻璃屋頂,整面高聳壯觀的大牆一氣呵成,九位舞者身穿線條乾淨的黑、白服裝,站在第二層高空貼牆而舞,牆前的羊腸小徑令舞者看似瀕臨斷崖絕壁底端跳舞,畫面險象環生!舞者彷彿牆上的浮雕,在昏暗的燈下緩慢移動與停頓,幻化成栩栩如生的千年古希臘神話。觀眾由下往上仰望,偌大的巨牆烘托微小身影,神祕而唯美!在幾個造型後,九人一字排開懸掛在牆上,部分舞者從高空下墜後,將其他人撐扶下來,在觀眾與樂團間繼續舞動。
此作由莎夏.瓦茲舞團與「柏林人聲樂團」(Vocalconsort Berlin)與「萬花筒獨奏樂團」(Solistenensemble Kaleidoskop)共同合作,樂團以絃樂為主加上定音鼓、大鑼及打擊樂器。地下層為「埃及廳」與「希臘廳」,觀眾也可從一、二樓的玻璃窗往下俯視,「埃及廳」裡呈現一男一女在像畫框的沙堆裡蠕動。地下層仍在演出的同時,另一批舞者佇立樓梯間的矮牆與玻璃窗前,儼似一具具雕像緩緩地移動著。觀眾往上走至地面樓,有六個空間已火熱開演;其中「祖國室」裡一位高大女舞者,身著極搶眼的古典歐式大蓬裙與數公斤重的紅色假髮,她和兩位英姿挺拔的紳士,展開錯綜複雜的三角關係,伴隨大提琴的激情樂聲。
從底層直通三樓的開放式階梯是全新的;當年建造的樓梯已不復存在,重新建造的則以現代建築風格取而代之。瓦茲大量運用這個空間,中間兩大幕與最後結束都安排在此。舞者在階梯上、下跑步,做高難度的雙人抬舉;女舞者由男生支撐踩牆後在空中翻轉,然後所有舞者在舞伴的攙扶下,身體平行地板、垂直踩牆,由兩側階梯由下往上在壁上行走,觀眾發出驚嘆之聲!整場不乏令人印象深刻的意象,舞者們在新古典主義的石柱及仿埃及壁畫彩繪天花板下,多處巧妙地用身體連結、玩味空間。
激烈肢體vs.觀眾、空間、樂音
此作的肢體性多過戲劇,儘管某些空間的舞蹈看似有故事,但整場有眾多激烈動作與暴力肢體,甚至在地上翻滾、拖拉,毫不因為特殊場地而減低技巧。歌者的清唱與合聲,宛如天籟的美妙樂聲在整棟建築空間迴腸盪氣。一名女舞者如同獻祭般在神柱前不斷地旋轉,另兩位舞者頭載棕色圓帽,身著全黑服裝,像女祭師般在城門兩側守護舞動。當觀者從最高處鳥瞰,既古融新的神柱與階梯,讓人有穿越時光隧道駐足古希臘神殿的幻覺,為其對比性與雄偉浩瀚的建築景觀震撼。
由於現場人數眾多,表演者又經常在觀眾間舞動,偶爾不知閃躲的觀眾也會被舞者推開或踢到,產生有趣的互動。某些場面稍顯混亂,像是擠成一團的觀眾,露出不知站哪看舞才好的尷尬,或舞者預計要表演的位置被佔據時措手不及的反應,都成為演出的一部分。整場表演對舞者深具挑戰,他們陸續地在不同空間演出,過程中少有休息時間,加上赤腳在堅硬的大理石地上跳躍、旋轉、抬舉、跑步等,對其關節、肌肉都造成嚴重負荷。觀眾則有錯失精采好戲心態,所以疲於奔命地上下流竄,儘可能快速遊走各個空間。某些高齡耄耋還自備折疊小椅,加上年輕媽咪推娃娃車、混著殘障者輪椅與工作人員等,好不熱鬧。
最後,所有舞者們回到階梯平台,鼓樂喧天中一對對雙人舞輪番上陣。群人將一女抬舉到高空後,舞者群聚像河流貫穿觀眾後離場。當絃樂聲再起,舞者們出場穿插躺、坐於音樂家之間,在停止所有動作後,觀眾專心聆聽樂團優美動人的終曲。德國媒體讚揚瓦茲是空間的透視大師,完全不受限!瓦玆的舞作形同博物館的歷史,讓觀眾感受古典的輝煌華麗、爭戰的傷痕烙印與面對歷史的冷靜省思。《新博物館對話09》再度展現瓦玆與空間的犀利對話!
註
1. 柏林的博物館島網站www.museumsinsel-berlin.de
2. 大衛.齊帕菲爾德(David Chipperfield)是當代極富盛名的建築設計家,贏得多項世界性設計競圖,例如:西班牙馬拉加海岸的觀光城Estepon舉辦的劇院設計,與瓦倫西亞(Valencia)所舉辦的美洲盃帆船賽觀賞台。他曾獲獎無數,如特魯埃爾省Paseo Óvalo計畫,贏得歐洲城市公共空間獎。德國現代文學博物館(Museum of Modern Literature),奪得史特靈建築獎(Stirling Prize),此獎項是英國建築設計的最高殊榮之一,獎金二萬英鎊。
3. 博物館島在二次大戰中百分之七十被炸毀,其中「新博物館」受損最重,幾成廢墟,原計畫將它拆除,卻又無存放藏品的合適處。直到1989年轉為修復計畫,但因金額龐大又擱淺,在一波三折後大規模的重建工程計畫終於在今年完工。「新博物館」計畫作為埃及文物和莎草紙展覽場,展品包括古埃及法老阿蒙霍特普四世時期的藝術品,與其妻奈費爾提蒂的著名半身像,也展出史前史、古代史和石器時代等出土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