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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舞蹈巨擘科特.尤斯(圖片提供 臺北藝術大學舞蹈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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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特.尤斯《綠桌》 探討戰爭荒謬

舞蹈史經典台灣首演 批判世情寓意深遠

今年九月初,台北藝術大學舞蹈學院推出西方舞蹈史上的重要現代舞經典、科特.尤斯的《綠桌》重建演出,也是該舞碼的台灣首演。尤斯當年以此舞探討戰爭的荒謬及揭露出戰爭背後的政客與既得利益者的虛偽,既有其時代氛圍的反映,到今日看來仍有其恆永不減的批判意義。與演出同時,也舉辦了「歐洲舞蹈論壇」,邀請國內外學者發表論文,從各層面探討尤斯與舞作的理念與美學。

今年九月初,台北藝術大學舞蹈學院推出西方舞蹈史上的重要現代舞經典、科特.尤斯的《綠桌》重建演出,也是該舞碼的台灣首演。尤斯當年以此舞探討戰爭的荒謬及揭露出戰爭背後的政客與既得利益者的虛偽,既有其時代氛圍的反映,到今日看來仍有其恆永不減的批判意義。與演出同時,也舉辦了「歐洲舞蹈論壇」,邀請國內外學者發表論文,從各層面探討尤斯與舞作的理念與美學。

台北藝術大學舞蹈學院歲末展演 「舞倒數」:《綠桌》及其他新作

12/16~18  19:30

12/18~19  14:30

台北藝術大學展演中心舞蹈廳

INFO  02-28938778  http://1www.tnua.edu.tw/~TNUA_DANCE/main.php

《綠桌:一齣八幕的死亡之舞》(1932)是德國舞蹈家科特.尤斯(Kurt Jooss,1901-1979)最著名的代表作。主題探討戰爭的荒謬及揭露出戰爭背後的政客與既得利益者的虛偽,描述掌權者不惜犧牲無辜百姓的生命,發動戰爭,甚至還出現奸商等角色,在受難的平民當中黑心地奪取他們所剩無幾的微薄財產。全長約四十分鐘,分為:〈黑衣紳士〉、〈告別〉、〈戰爭〉、〈難民〉、〈游擊隊戰士〉、〈妓院〉、〈戰後〉,再回到最後的〈黑衣紳士〉。開幕與閉幕的諷刺性畫面,由一群身穿黑色西裝的「紳士」們,圍繞著一張綠色長桌。他們戴著面具,或禿頭或留著腮鬍,表情與動作誇張,倚靠著桌邊,彷彿陷入深思與爭論。在無法達成協議四周徘徊時,他們突然拿出口袋裡的武器,向空中開槍,宣告戰爭的開始。此時,場景轉換到貫穿其他六幕的死神一角,經由他與百姓的互動,看穿戰爭所帶來的殘酷與悲哀。當年飾演死神的不二人選就是編舞家尤斯本人。尤斯對死神這個角色情有獨鍾,即使到歐美各地巡演都盡可能親自演出。(註1

這支作品的創作背景,是因為尤斯受邀參與一九三二年於巴黎香榭劇院舉辦的國際編舞大賽(Grand Concours International de Choregraphie)而誕生的。籌備的半年期間,雖然編舞者多次面臨創作危機而數度想放棄,但最後仍以孤注一擲的心態參與,並抱走頭獎與兩萬五法郎的獎金,也因此有機會創立尤斯芭蕾舞團,到各地巡演。

尤斯在歐洲舞蹈史的地位

尤斯是歐洲二十世紀舞壇的關鍵人物,早期是德國表現主義現代舞之父兼舞譜發明人拉邦(Rudolf Laban,1879-1958)的得力助手,參與拉邦的創作、表演與教育推廣等工作,還協助籌劃好幾屆德國全國舞蹈大會(Dance Congress 1927、1928、1930)等重要事件。一九二四年之後,尤斯受邀擔任德國西邊明斯特(Munster)市立劇院的動作指導一職,並與幾位之前合作過的同好:舞者立德(Sigurd Leeder,1902-1981)(註2及習摹拉(Aino Siimola)(註3,與舞台設計師黑克羅(Hein Heckroth,設計了《綠桌》令人印象深刻的舞台與道具/面具)等人自立門戶,更於一九二七年在德國埃森(Essen)市創立福克旺(Folkwang)藝術學院舞蹈系,研發出系統性的教學,貢獻良多,也培育了德國戰後的舞蹈家如:碧娜.鮑許(Pina Bausch,1940-2009)、萊茵.霍夫曼(Reinhild Hoffmann,1943-)、蘇珊.琳卡(Susanne Linke,1944-)等德國舞蹈劇場的重要推動者。

除此之外,希特勒一九三三年掌權後,尤斯為了支持他的創作夥伴如《綠桌》的猶太裔作曲家柯亨(Fritz/Frederic Alexander Cohen,1904-1967)而於同年被迫逃離德國,經由荷蘭流亡到英國。一九三四年他與立德在英國西南方的達廷頓(Dartington Hall)藝術學院再創辦尤斯-立德舞蹈學校,延續他們作育英才的教育使命,傑出校友包含現今的拉邦舞譜專家Ann Hutchinson Guest(1918-)(註4、瑞典舞蹈家庫伯格(Birgit Cullberg,1908-1999)(註5等,影響深遠。一九四九年,二戰結束後,尤斯決定重返德國,回到埃森繼續他的舞蹈志業,直到一九六八年退休。福克旺舞蹈系與舞團也放心地由他的愛徒鮑許接掌(註6

尤斯舞蹈的特色,並且以《綠桌》為經典,主要在以精準的肢體動作表達舞劇的敘述張力。延續與實踐拉邦所提出的空間學(Choreutics)與優律動(Eukinetics),尤斯經由死神等角色的動作設計,生動傳達了劇情的需要。由柯亨特地創作與演奏的雙鋼琴音樂,結合了輕快的探戈與沈重的旋律。腳步經由一隻支撐腿半蹲重跺,以及另一隻腿向外延伸的重複性節奏,搭配手部在身體周圍的隱形「桌面」畫圓,彷彿征服了周遭人士。這種將下盤穩固的中心與上半身向外擴展的對照,延續了拉邦所提出的動作分析等理論。另一段經典的畫面是第七幕〈戰後〉,當死神已經將所有的人民招過來時,無論是軍人、母親、妓女等角色,他們都一一環繞著死神,各自在自己的軸心旋轉,同時又以共同的節奏圍繞著死神,彷彿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關於死亡與反戰的舞作

其實,《綠桌》的靈感,據尤斯的回憶,可以追述至一九二四年他曾在德國呂貝克(Lubeck)的教堂看到的一幅長三十米的中世紀死亡之舞的巨大壁畫,描繪十五世紀黑死病所帶走了村落廿四位各行各業各年齡層的人。尤斯也曾在明斯特市看過中世紀的死亡劇,印象深刻,埋下了他對關於死亡的題材之創作因子。另一個緣由,則來自尤斯在一九三○年時,為杜賽朵夫劇場的一齣關於希臘神話的戲《優洛帕》Europa中,設計了的一個必須又舞又演的公牛角色;雖然後來此作未能上演,但其中公牛的部分主題動作也保留到《綠桌》的死神一角。但最後促使《綠桌》誕生的創作主因,是因為尤斯的太太習摹拉在一九三一年的聖誕節,送了他一年的《世界舞台》(Weltbuhne,英譯World Stage)雜誌,其中一位政論家的專欄預告了納粹的來臨與戰亂時期的開始,給了尤斯創作這齣經典舞作的重要靈感。

文字|林亞婷 國立台北藝術大學舞蹈學院舞蹈理論研究所專任助理教授

 

註:

  1. 除非尤斯無法隨團前往,例如他1940年逃離納粹在英國期間,因戰亂而以敵軍(enemy alien)的身分被拘居留了半年。他最後一次演死神是在舞團1948年的智利巡演。
  2. 尤斯與立德曾共同到維也納與巴黎進修芭蕾舞,並以兩人搭檔方式聯合創作演出,後來設計發展系統性舞蹈技巧教學法Jooss-Leeder Method。
  3. 愛斯脫尼亞裔的舞者習摹拉,1929年與尤斯成婚,兩人是生活上與工作上的親密夥伴,共育兩女安娜(Anna,1931-2010)與克里絲汀娜(Christina,1942-)。大女兒安娜繼承父母衣缽,與其舞台設計家夫婿Hermann Markard定居荷蘭,自1972年致力於父親舞作的重建與維護。北藝大舞蹈系得以授權重演《綠桌》,就是經過與安娜為期一年的密集溝通才順利於今年九月上演。原本安娜與Hermann兩人計畫親自來台指導,但期間Anna診斷出癌症無法成行,邀請與她長期合作的芭蕾舞指導老師Jeanette Vondersaar與排練助理Didier Merle代征。不幸,就在筆者撰寫此文,為《綠桌》再度於年底重演的前夕,獲知安娜甫於10月18日逝世。僅在此向她與她父親的舞蹈貢獻致敬。
  4. Hutchinson女士是當今拉邦舞譜的權威,以拉邦舞譜記錄許多西方經典舞作,包括尼金斯基的《牧神的午後》(1912)等。她與她的舞蹈史學家夫婿Ivor Guest也曾於2006年共同來台,親自指導北藝大舞蹈學院重建該作。
  5. 庫伯格芭蕾舞團的創辦人,也是編舞家馬茲.艾克(Mats Ek,1945-)的母親。
  6. 鮑許曾跳過《綠桌》裡母親的角色,並由1966年英國的BBC電視台錄製保存。2010年9月4日台灣首演《綠桌》後的座談,受尤斯的女兒安娜之託來台演講的德國舞蹈文獻室副主任Thomas Thorausch,也和觀眾分享了這珍貴的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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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舞蹈論壇  探討尤斯的理念與美學

這次北藝大舞蹈學院為了結合舞蹈理論與實踐的雙重教學理念,除了演出,也邀請了三位舞蹈音樂相關學者專家的學術論壇。擁有德國與英國雙背景的資深舞蹈史學家康德(Marion Kant)博士清楚分析尤斯的背景及他與其德國舞蹈家,包含老師拉邦、師姐魏格曼(Mary Wigman,1886-1973)、以及包浩斯(Bauhaus)畫家兼編舞者史利摩(Oscar Schlemmer,1888-1943)之間的不同理念。

劍橋大學的康德教授首先解釋說:德文裡有一句成語「在綠桌上作出決定」是表示這些討論的議題,其實用性必須等待執行後才知道真正後果。所以,這個解釋與一般人或許因《綠桌》的反戰意義而聯想到綠色與和平的關連性,有些出入。

至於德國的舞蹈史脈絡,相較於拉邦與魏格曼,尤斯與史利摩比較不排除與芭蕾舞傳統的結合。但是尤斯借用芭蕾舞劇的戲劇張力,而史利摩的《三合一芭蕾》(Triadic Ballet,1922)則將芭蕾舞的硬鞋等技巧加上誇大的幾何服裝造型,將人體抽象化,以強調人類在宇宙中的局限性,表達基督教裡三合一的精神理念。

同樣從人體動作關照精神層面的拉邦,相對地講求舞蹈的同在性(togetherness)功能,透過群體的動作合唱(movement choir)等舞蹈形式,達到和諧共處的理想群體社群。魏格曼則比較以藝術家的菁英模式看待舞蹈,她提出「絕對舞蹈」(absolute dance),因為她深信舞蹈所傳達的永久不變的理念不會因為時空而異動。

美國史丹福大學的年輕學者Kate Elswit博士,則從德國戰後,人體所經歷的殘肢與裝上義肢等身體的新體驗,探討尤斯創作《綠桌》的時空背景,以及如今《綠桌》在世界各地(包含台灣)上演的新時代意義。

再加上國內靜宜大學的音樂學者彭宇薰博士,從音樂、視覺藝術等跨領域的橫向比較,分析了尤斯與同期的德國作曲家柯亨,畫家迪克斯(Otto Dix,1891-1969)、版畫雕刻家柯薇姿(Kathe Kollwitz,1867-1945),以及插畫家茲勒(Heinrich Zille,1858-1929)之間作品共有的簡潔、精準與強而有力的創作風格和藝術的社會責任感,增添了這次《綠桌》重建的學術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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