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支小雨傘〉走紅台灣歌壇的洪榮宏,是台語偶像的第一人,深厚的歌唱素養、憂鬱的氣質,他的歌聲一直以來都是許多粉絲心中的最愛。這回,他不但要重新登台唱歌,而且還是挑戰演出音樂劇,將在《我是油彩的化身》劇中飾演主角畫家陳澄波。重新出發的他,不再沉鬱,拋下過往的灰暗記憶,要為台語歌曲找到更多表演的可能性。
原創音樂劇《我是油彩的化身》
10/7~10 19:30
10/8 14:30
台北 國家戲劇院
INFO 02-27112320轉102
閩南語歌曲,一直都是社會底層民眾抒發心情的媒介。感嘆小人物悲歌,歌詞自然就圍繞在浪子、怨女的情愛與飲酒寄情等主題。雖得到人們的呼應,卻也塑造了台語歌曲的刻板印象。但到了一九七○年代,年輕的洪榮宏以輕快的曲風及深厚的歌唱底子開創了台語偶像的先河,也為台語歌壇注入了一股清流。尤其是那首膾炙人口的〈一支小雨傘〉,更以樂觀的態度和簡潔的詞曲喚回了台語歌謠的生命力。至今提起洪榮宏,自然就聯想到他所唱的〈一支小雨傘〉,殊不知小雨傘不但成了他的代表作,這傘下的情緣,居然也將他從歌唱的舞台,帶進了劇場的表演之中。
首度嘗試音樂劇 挑戰飾演陳澄波
從小就跟著父親演唱,雖然當過童星演過連續劇,也曾以成名曲當作主題拍過電影,但洪榮宏未曾滿意自己當初的表現,只認為再給一次機會,他能夠做得更好。第一次看音樂劇是在十年前,當時的歌手如蔡琴及後來的白冰冰紛紛投入這項表演,台下的他因此認識了導演梁志民、也想像過自己在舞台會怎麼演,卻從未真正地付諸行動。巧的是,去年父親洪一峰逝世、與親友們忙著成立基金會之際,音樂劇《我是油彩的化身》導演找上了他。面對為「陳澄波基金會」奔走的陳澄波之子陳重光,讓他非常感同身受,加上飾演男主角的條件是要說閩南語、日語、演唱、並且男女主角的相識是由雨傘所延伸,一切的要求似乎直指著他,讓他幾乎是「不得不」接下這個任務。
然而這個任務並不容易,首先要面對的,就是「演戲」這項挑戰。在電視上的動作並不需要太誇張,因為鏡頭會自動捕捉畫面。對於舞台他是熟悉的,然而舞台上的表演卻沒有想像中的簡單。他必須將肢體動作放大,特別是飾演一位畫家,繪畫的動作對從沒畫過圖的洪榮宏,簡直是一件難事。「陳澄波畫畫的方式和一般畫家不一樣,他的動作非常有力,就像是在劈劍一樣。」要突顯出他的特色,讓洪榮宏不斷地反覆練習,更實際跟老師學習繪畫技法。
背歌詞容易,但背台詞就不一定了!對一位歌手來說,配上旋律的詞好記,但明明背好的劇本,一離手可能就什麼都不記得。還好他生性「龜毛」,兩個月心無旁騖、投注所有的心力,邊背邊記動作,當熟悉了那個情境之後,一切就都駕輕就熟了。歌唱時演的是洪榮宏,但演戲時就要進入別的角色。有別於歌廳秀的速食文化,他反而認為劇場的磨練和雕琢較符合自己的本性:「秀場的嘻笑和草率是我不快樂的原因之一。」轉換成另一個人物、表達他的情感,對要求完美的他來說竟是另一種的成長。
為父親之夢走入藝界 異域辛酸深刻銘心
螢光幕前光鮮亮麗,卻少有人知道爬到這個高度前,他經歷了多少風雨。洪榮宏說:「我的個性應該算是調皮的,小時候爸爸在教學生,我就爬到鋼琴下面跟著節奏擺動。爸爸什麼樂器都會,我不僅愛玩他的樂器,還曾經往吉他中間的洞裡尿尿。」雖然爸爸認為他天生對節奏、音符敏感,但洪榮宏就像許多學音樂的孩子一樣,還來不及思索自己究竟愛或不愛,未來該踏上的路程就已經被鋪好擺在眼前。愛玩的個性硬是被壓了下來,父親用嚴格的日式教育親自教他樂理、發聲、歌唱技巧,並安排老師教導鋼琴,日復一日的魔鬼訓練打下了他紮實的基礎,卻也給了他沉重的負擔。
「那時每天頂多只有半個鐘頭的自由時間,我也很乖,爸爸怎麼規定我就怎麼做。」但洪榮宏回憶道,國小時住台南,有次和同學約好去秋茂園控窯烤蕃薯,但車程一趟就要一個小時,時間根本不夠。只記得狂奔回來之後,父親罰他頭頂著裝滿水的臉盆,接著用藤條抽打,就連媽媽在旁邊阻擋也沒有用。但父親雖嚴苛,卻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愛散步,也愛帶洪榮宏去公園散步。一邊走路,就一邊講故事給他聽,只是這些故事大多都是給他洗腦:「父親給我一個夢,就是去日本。其實是他自己很想去日本發展,但因為年紀大了無法做到,因此希望我幫他完成夢想。」說是為了延續父親的夢也好,說是懷抱自己的夢也好,年僅十一歲的洪榮宏就這樣隻身到了日本,卻也開始他寂寞無助的學習路程。但其中的辛酸和坎坷,讓他直到今天都難以忘懷,即使面對很多資賦優異的孩子,從小就被送出國,他仍然不贊成孩子在那麼小的年紀獨自離開家鄉。
演藝環境複雜 遭砍殺瀕臨崩潰
是父親為他編織的夢,竟也是父親毀了這個夢!在父母發生婚變的時刻,洪榮宏帶著簡便的行李趕回來,卻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父母離異之後,他瞬間感覺到眼中崇拜的形象頓時毀滅了:「從小在爸爸的期望中長大,我做他喜歡做的事情,因為他的快樂而快樂,但他卻先違背了約定。」對父親的作為感到心痛,也漸漸地與他疏遠。身為長子,從集寵愛於一身,變成一間扛起家計重擔的人。也許是這個原因吧,讓他唱起歌來總是帶著濃厚的沉鬱。
惦記著日本演藝圈對藝人與節目都有一套制度的包裝和製作,回到台灣的藝壇,他變得難以適應。突然之間走紅,眾人競相邀約,但他卻生活在恐懼當中。複雜的環境讓他產生極大的壓力,就連登不登台都不能夠如自己所願。雖然受到歌迷崇拜,可以看到他就開心,但檯面下他卻有滿腹的委屈。後台吵吵鬧鬧,上台仍得唱歌、表演給觀眾看,自認為無法好好呈現真正的藝術,洪榮宏變得自閉、甚至開始酗酒。
惡劣的情況在他被黑道追殺時達到了高點。那時被扁鑽傷了四刀,額頭、耳後以及背部兩刀,其中一刀傷及肺膜,造成血胸、氣胸住進加護病房。第一時間媽媽、弟弟、妹妹馬上趕到,直到半夜父親出現,也將他的痛苦推到極點。「第一眼看到他我就一直哭,他沒有說話,我則是因為氣胸喘不過氣來。但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是關不起來,現在想想,也許我當時想著:『這複雜的環境,就是你帶我進來的歌壇!』只是說不出口而已。」為了日後的演藝生涯,額頭上的傷口不能留下疤痕,而不留疤的最好做法就是不打麻醉藥。噙著忿恨的淚水,心中知道是誰下的手卻無力抵抗,一百多針的縫合,針針都椎心。
因信仰得到救贖 重新出發開懷歌唱
與扮演的陳澄波同樣地面對過死亡,洪榮宏深深地了解那種百感交集的情緒:「他的情操是偉大的,願意為鄉親、市民挺身而出,但我的卻是從小被壓抑,忍到卅多歲才終於爆發。」不過現在的他不再畏懼和愁苦,因為信仰的力量讓他得到了救贖,反倒更有勇氣去剖析自己,並且揣測所要扮演角色的心境。
擁有愈多人生體驗,在藝術上的表現就愈豐富,蛻變後的洪榮宏不僅不再怨恨,更有許多人告訴他,歌聲在無形中變得明亮與喜悅。繞了這麼一大圈,洪榮宏的風格居然回到當初進入歌壇一樣地清新自然。雖然失去了摯愛的父親,卻讓他發現到作為先生、父親、大哥、朋友等多重身分,以及家人支持的重要。接下了父親「寶島歌王」的棒子,他也誓言要為閩南語歌曲開拓更多表演的可能。
「從沒有辦過演唱會,音樂劇是一個很好的開始!」當年那位撐著小雨傘的偶像,如今也再度撐起雨傘,為他所愛的一切開懷歌唱、也為他所愛的一切遮風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