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總是牽著相信的手,牽到忘我,忘了相信都有假如為前提,回過頭想想,如果這世界是由假如所構成的,那真實又是什麼?寫實主義的「假如」又是什麼?希臘悲劇的呢?想到有那麼多「如果」的可能性可以在劇場中玩耍應該會相當開心……吧?
「如」的甲骨文跟現在看到的幾乎長得一模一樣,是一張嘴和一個跪坐、雙手交叉置於胸前的人,是從命、跟隨的意思。只是這跪坐的人跟「女」字長得太像,也或者是社會發展愈來愈偏向男性社會,這字在長大的過程就被捏成現在的「女」(註1)。
想像一位將軍命令士兵:「衝!向敵營碉堡殺過去!」或是公主叫喚侍女:「到廚房去幫我拿隻滷雞腿!」因此,「如」也可以延伸成「到…去」,像是命令句的句型。生活中常用的「如果」、「假如」就是隱含著「希望可以到XX去」,但,更多時候是沒有說出口的「假如」。
世界是由各種「假如」的命令所構成
像小時候寫作文「我的志願」,就是如果我長大了,我希望我是XXX,但結果通常是XXX;最近的總統辯論的前提就是「如果我是總統,我會@#$%&」,至於結果是不是@#$%&,就拭目以待;假如「物質是由原子構成的」,就有了我們要念的物理化學,但誰看過原子長怎樣?是圓的?方的?是踮著腳走?還是扭著臀晃?管它有沒看過,照樣能登陸月球;假如「這世界是依照陰陽五行所設計的」,就有了中醫推拿針灸,即使沒有科學根據,病照樣治得好;假如「人的命運是受生辰年月行星引力影響」,難怪四柱八字批流年通常比人生規劃還精準;假如「人是具有自由選擇能力的動物」,所以信用卡刷爆或流浪街頭變遊民,都是你自己活該;假如「人可以戰勝自然」,於是就有了核電廠和白化的珊瑚群。
因此,這世界是由各種「假如」的命令所構成的,就是命令假的到真的方向去。
史丹尼斯拉夫斯基(Konstantin Stasnislavsky,1863-1938,後文簡稱史阿丹)(編按:本刊一般譯為史坦尼斯拉夫斯基,此處從作者)在《演員自我修養》(註2)中非常強調「假如」的重要性:「它所以美妙,首先因為它是一切創作的開端。」「……這就是創作與藝術活動的原則。」史阿丹不愧為大師,還區分假如有立即反應的單層和交織複雜的多層:「在複雜的戲裡,有劇作家和其他創作人員給劇中人物的某種行為、某種行動提供根據的各種各樣的『假如』交織在一起。」
史阿丹不是要訓練建立在虛構「假如」的前提下,然後要我們和觀眾相信虛構為真實,沒有這麼繞口令般地曲折,史阿丹只是直接地呈現我們已遺忘和扭曲的「自然」狀態:我們所感受到超有fu的認知、感覺和情緒本來就是建立在「假如」上啊!他只是喚醒這一直被壓在底層的能源,讓演員具體行動,而不是給答案,假如「只是提出問題來找解答,演員也就竭力想辦法去回答這問題。所以變化和解決並不是靠強制、靠欺騙來達到。」
「假如」是一具衝向未來的引擎
於是,「假如」是一具衝向未來的引擎。當然要看「假如」的型號是啥?例如:正義的引擎型號是功利主義,它的假如燃料是「人性都是喜歡快樂,遠離痛苦。」,就會跑出相關的行為和法律道路;又例如引擎型號是儒家、基督教、伊斯蘭教,各自燃料配方超複雜,跑出的路又完全不同。假如總是牽著相信的手,牽到忘我,忘了相信都有假如為前提,回過頭想想,如果這世界是由假如所構成的,那真實又是什麼?寫實主義的「假如」又是什麼?希臘悲劇的呢?想到有那麼多「如果」的可能性可以在劇場中玩耍應該會相當開心……吧?還是茫然無所依?尤涅斯柯(Eugene Ionesco,1909-1994)在《禿頭女高音》裡有一段搞很久的門鈴戲,最後:
馬丁先生:總之,我們無法確定門鈴響時,是否一定有人在按!
史密斯太太:沒有!
史密斯先生:一定有!
消防員:我來裁決:你們兩邊都有理,當門鈴響的時候,有時有人,有時沒人。
馬丁先生:聽起來很合邏輯。
馬丁太太:我覺得也是。
消防員:在現實生活中,事情都是很單純的。
註:
1. 這點也是我個人的詮釋,多數的書還是寫當初這圖就是女人,但女的甲骨文還是小有不同。
2. 他甚至在書中假設他不是史丹尼斯拉夫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