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兒孫滿堂的畫面取代實際舞台的表演,亦是將王海玲用以敘事抒情的「唱段」壓縮。或許,這些影像讓《美人尖》的敘事性提高,但對於一個戲劇演出,將情節完整交待完是最重要的事情嗎?而被萎縮的,會否才是戲曲藝術最重要的核心?
臺灣豫劇團《美人尖》
2011/5/27 高雄市文化中心至德堂
2011/11/17 嘉義 國立中正大學大禮堂
妳,用顫抖的筆觸「說」了一個故事,在梅山。當額上的美人尖,越過了一個山頭,卻成了被詛咒的額頭叉。
當執掌電影鏡頭的林正盛走進劇場,將《美人尖》的文字化為影像,編劇劉慧芬則將其脫胎成豫劇皇后王海玲的優美唱腔,各種美好於此交會。只是,會否這些原本的美好,就如阿嫌頭上的美人尖,穿越過不同領域的山頭,卻成為致命的額頭叉呢?
「虛」與「實」的失控
《美人尖》所嘗試的是,導演如何將「電影經驗」移植到豫劇舞台。林正盛來到原著小說所描寫的梅山,將王海玲等演員的身影收進鏡頭,並藉由舞台的大螢幕成為詮釋的一部分。阿嫌洗門風的那段山路,就是從影像連結到舞台所搭的假山,讓記錄「真實」環境的片段接續著舞台上「模擬」動作的「真實」演出。
不過,這樣的處理卻破壞掉戲曲作品本有的虛擬與想像空間。可以思索的是,就算不知道阿嫌爬過那些階梯,對於這部作品的理解會有影響嗎?而這段劇情其實是可以透過演員的身段、語氣加以表現的,但這樣的手法顯然地壓縮掉傳統戲曲演員對於「虛擬」動作的掌控,也將透過動作而醞釀的情感加以收束。用兒孫滿堂的畫面取代實際舞台的表演,亦是將王海玲用以敘事抒情的「唱段」壓縮。或許,這些影像讓《美人尖》的敘事性提高,但對於一個戲劇演出,將情節完整交待完是最重要的事情嗎?而被萎縮的,會否才是戲曲藝術最重要的核心?
情感面的不平衡
《美人尖》裡的阿嫌一反傳統女子溫厚賢淑的形象,被刻劃得尖酸且強勢。特別是整部劇作強調了她與婆家之間的爭鬥,雖在語言、情緒上的運用看似激情,卻因情感面的單一而過度放大這些情節,流於八點檔鄉土劇似的灑狗血。在阿嫌的丈夫生命垂危時,阿嫌卻將對丈夫的嫌惡轉為溫柔,雖可視為人間常情,但對於情節的流動而言,在此之前只能感受到阿嫌的潑辣,此時卻又只存在著情深。情感的多面向於是顯得薄弱,彷彿人於當下只能夠存在著一種情感,潑辣時只能潑辣,而溫柔時僅存溫柔,在人物的詮釋上是單一而貧瘠的。
而這樣的題材與改編,讓人聯想到另一部作品——國光劇團改編自張愛玲小說的《金鎖記》。戲曲版增加七巧的初戀情人小劉,用以豐富她的情感面,改變張愛玲文字使用上的隱晦,而流露七巧偏執、惡毒的的另一面,使其立體而細膩。《美人尖》則是將暗喻為阿嫌的「傀儡新娘」具象化,讓觀眾知曉兩者的關連性。但,究竟需不需要以具體形貌傳達,又或是該保留給觀眾去想像,這部分或許是《美人尖》對於情感、對於意涵的傳達,必須再做斟酌之處。
致命的額頭叉
其實不可否認的是,臺灣豫劇團在這幾年間努力跨越傳統戲曲的架構,運用本有的表演體系,從劇本或是導演等方面突破(註),而這次的《美人尖》除了是電影導演的實驗,亦是將題材回歸到台灣本土,讓河南梆子成為台灣梅山的豫劇。只是,這初衷及其顛覆的意圖,會否在操之過急之下,流失其本有的藝術價值而成為越過多重山頭卻換了個意義的「額頭叉」呢?或許,這是值得再思索的。
註:包含取自於魏明倫改編浦契尼歌劇《杜蘭朵》版本的《中國公主杜蘭朵》、結合舞台劇與王海玲自身故事的新編劇《梆子姑娘》、由彭鏡禧與陳芳合力改編莎士比亞《威尼斯商人》的《約/束》,或者是虛構題材寫成的《花嫁巫娘》等。
本專欄由台新銀行文藝術文化基金會與表演藝術共同策劃,每月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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