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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的水面或鏡面,在現代應該就是手機的鏡面。隨時拍照,留下自我監視的證據;隨時上網,讓自己處在監視網中;隨時打卡,讓別人監視我在哪裡;一直加好友,可以讓更多人監視我。

一種正面積極被迫害妄想症的充實人生。

所以,當我監視我自己時,我的自己裡面有眾人。

「監」的水面或鏡面,在現代應該就是手機的鏡面。隨時拍照,留下自我監視的證據;隨時上網,讓自己處在監視網中;隨時打卡,讓別人監視我在哪裡;一直加好友,可以讓更多人監視我。

一種正面積極被迫害妄想症的充實人生。

所以,當我監視我自己時,我的自己裡面有眾人。

監(註1),這字很自戀,是一個人彎身看著水盆裡的水面所反射的自己,其實就是希臘少年盯著湖面自己俊美倒影而變成水仙的神話故事。

「監」當初只是攬鏡自照,符合人性愛美的日常行為,但演變至今成了「監視」、「監禁」頗為肅殺的東廠形象,甚至在當代兩位法國哲學家眼中:拉康(Jacques Lacan)所闡述的鏡像和傅柯(Michel Foucault)描繪的監獄裡,「監」成了質疑理性的另一個神話象徵,「監」自己看著自己無辜的身影,心想:怎麼會這樣?

不自戀的演員,觀眾會戀他嗎?

「監」有個好兄弟名叫「鑒」,是從水面的「皿」升級成銅鏡的「金」,反射的品質更好,可以更仔細地監視和修飾臉上的細紋與黑斑,瞬間爬升鑒賞的美感值,從理性的監控昇華到對美的要求。

自戀很正常,比較奇怪的是說自己不自戀的人,例如:「我一點都不自戀。」這句話應該還蠻自戀的。

演員自戀的程度與舞台魅力的關聯有多少?一位連自己都不自戀的演員,觀眾會戀他嗎?

「自戀」會不會成為演員的職業傷害?

劇場演員演久了,常會慢慢建立一套自我監視系統:咬字的精準,動作的乾淨,意識方向的清晰,這些在鏡頭面前很容易被放大。難怪有些電影導演不太喜歡用劇場演員,像蔡明亮、布列松(Robert Bresson)(註2)。

一位從小面對鏡子訓練自己身體的舞者,所看出去的世界應該不太一樣。他會很意識到自己和別人的肉身嗎?會接受醜的動作嗎?

監視給人的感覺是理性的、嚴謹的、有秩序的。但沒想到,原本的他,是自戀的。

「你,我監視著你。」嗯,能講出這種話的人,感覺還蠻爽的。

「我監禁你!」為何有種SM的遐想?可能是太文言文,不像平常會說的話;如果改成「我,要好好鑒賞你。」還蠻情色、蠻賤的;那「你是我的監獄。」這句話有什麼聯想呢?

正面積極被迫害妄想症的充實人生

想到《哈姆雷特》裡的一段對話,還真符合「監」:

哈姆雷特:丹麥是一座監獄。

羅森克蘭茲:那這世界也是。

哈:是很闊綽的一座,裡面有很多囚房、監守所和地牢,丹麥是最糟的那一間。

羅:我不這麼覺得,殿下。

哈:那麼,對你就不是監獄。世間本來就無所謂好或壞,還不都是因為人的想法,才有了這分別,對我而言,這就是監獄。

重看這段三人短短的對話,裡面還真多經典名句:談到幸運之神是個娼妓;世界變得誠實厚道,那麼世界末日就快到了;雄心的本質是夢的幻影,只有乞丐才最真實,帝王英雄只能算是乞丐的影子。莎翁是否就是以這些名句當幌子,讓學院教授們產生一種有深度的幻覺。

「監」的水面或鏡面,在現代應該就是手機的鏡面。隨時拍照,留下自我監視的證據;隨時上網,讓自己處在監視網中;隨時打卡,讓別人監視我在哪裡;一直加好友,可以讓更多人監視我。

一種正面積極被迫害妄想症的充實人生。

所以,當我監視我自己時,我的自己裡面有眾人。

 

註:

1.  左邊是甲骨文,右邊是金文,因為眼睛瞪很大很可愛就一起附上了。

2.  Robert Bresson法國電影導演,關於他不用職業演員,當然還有許多其他的原因,我想蔡明亮導演也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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