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在黎煥雄執導的幾米音樂劇中、以聲音令人驚豔的梁小衛,是香港知名的聲音表演者,縱橫劇場、音樂會、舞蹈劇場等等舞台。即將再度扮演音樂劇《地下鐵》中媽媽一角的她,擅長即興演出,人生也過得即興,總是說:「我是不小心進入這個圈子,不小心喜歡上音樂的。」
幾米音樂劇《地下鐵》
7/6~7 19:30 7/8 14:30
台北 國家戲劇院
7/21 19:30 臺南市立臺南文化中心演藝廳
7/28 19:30 臺中市文化局中山堂
INFO 02-27372717
人物小檔案
- 香港浸會大學音樂藝術系畢業,主修聲樂演唱。1996年投入表演藝術工作,開拓人聲創作的領域,及聲音、身體、空間與意念作為表演藝術的種種可能性。
- 經常與香港、台灣、日本、法國、荷蘭等不同類型的藝術家合作,參與劇場、歌劇、音樂會、音樂劇場、舞蹈劇場、錄像、詩歌吟唱、即興演唱、裝置演出、網上音樂會等創作。
- 演出作品:幾米音樂劇《地下鐵》、《幸運兒》、《向左走向右走》;動見体劇團《英雄密碼》等。
- 唱片:《三橘之戀》(編舞家碧娜鮑許在作品《水》中採用了其中兩首歌曲),《給世界陌生人的666轉》,以及幾米音樂劇原聲帶。
穿著碎花寬鬆上衣的梁小衛說起合作多年的劇場導演黎煥雄:「黎導今年五十歲了,他長大了。以前他有很多焦慮,他現在很放鬆了。」口吻像個媽媽,「沒辦法,我很雞婆,演戲之外,我還要安撫演員情緒,常跟他們說:『沒關係,導演現在有點焦慮,大家不要理他,我們先來練習一下。』還要幫演員暖聲練習,負責演員的聲音表現,沒有我的戲的時候,就站在旁邊聽,聲音有什麼問題,再跟導演商量。」
颱風要來不來的這一天,梁小衛提著幾個布袋赴約,像是剛從市場備好存糧,以大地之母的姿態餵養劇團的一家大小。約訪所在的八十五度C咖啡館很吵,旁邊的大叔還在唏哩呼嚕吃著涼麵,另一頭是發呆的老頭啃著饅頭,梁小衛絲毫不以為意地坐下,並告訴我,她如何搭公車轉進到此,這附近還有另一家咖啡館,熟門熟路,幾乎忘了她其實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
一切一切 都是「不小心」
這次來台,是為了七月即將上演的音樂劇《地下鐵》,她和台灣的淵源可追溯到二○○○年和黎煥雄合作的《童話公路—施工中》:「他找我念詩,用廣東話。我學的是音樂,講話有律動感。在一個很小的劇場,卅個人的空間,塞了八十個人,我有一個蹲下來,指著遠方的動作,一指就快碰到觀眾的鼻尖了,感覺很爽。」之後,所有幾米改編的音樂劇,她都演遍了,《地下鐵》是第二度演出了。
她在香港是知名的聲音表演者,「我在香港的演出都很抽象、前衛,有時只是在台上發出奇怪的聲音,唱某個片段旋律……」連服裝秀、文學獎頒獎典禮,她也會受邀到場做即興演出,她的長項在即興,連人生也過得即興,她總是說:「我是不小心進入這個圈子,不小心喜歡上音樂的。」
她另一項令人津津樂道的「殊榮」是兩段音樂作品,被德國舞蹈家碧娜.鮑許(Pina Bausch)選入二○○一年的舞劇《水》Água中,連這項經歷也是「不小心」。一九九九年錄製的《三橘之戀》電影原聲帶製作人,因「不小心」聽到梁小衛的聲音,大為驚豔,便執意邀她到原聲帶加錄製幾段音樂,這些配樂在電影裡是完全沒有的。
事實上,梁小衛早在一九九七年碧娜.鮑許到香港演出時,便在飯局上「不小心」讓鮑許印象深刻:「朋友要我唱歌來娛樂大家,我說,喝酒喝多點再來吧。輪到我喝夠了,我就唱了一個廣東的搖籃曲,我媽唱過給我聽,合唱團也唱過,香港人誰都會唱。我一唱,最後一句還沒收尾,Pina很激動捉住我說:『為什麼不早點唱給我聽,我就能放到舞劇裡了』。」
《三橘之戀》的原聲帶出版後,碧娜.鮑許輾轉拿到原聲帶,並放到舞劇裡。直到二○○二年巴黎的演出,梁小衛才親眼見到這齣舞劇:「我整個身體都毛起來了,聽到自己的聲音充滿整個劇場的感覺好奇怪。」
任性老么 做什麼都可以
音樂被國際舞蹈家相中理應是件值得驕傲、值得一說再說的事,梁小衛似乎看得很淡:「我從沒想做什麼事業,做劇場也是,我只關心如何過一個快樂的人生,像導演很焦慮、擔心票房什麼的,我都不會,因為我不是個擔心的人。」能過得如此任性,可能跟老么的性格有關。
梁小衛的父母都來自中國廣東,避戰亂落腳香港,在自由世界,卻仍時時關心祖國,她的父母也參加工會,也關心文革,不時還會唱革命歌曲〈榮耀毛主席〉。家裡六個女兒,她排行老么:「你想想看,家裡六個女兒,多吵啊,多可怕,每次一吵,我媽就說,來,大家來唱歌。」於是,她們把所有會的兒歌從頭到尾唱一遍,興緻來了,就再多唱個幾回,「我印象中,我會唱歌是比會說話還早。」
這樣的環境,已經很難說得清,音樂對梁小衛來說是天生就活在血液裡,還是環境餵養而成的,比起這些事,更重要且幸運的是,她是老么:「我媽的聲音之漂亮,她們從來都不曉得,我姐姐們也很會唱,但她們為了工作、生活都去做別的事,我是老么,比較任性,做什麼都可以。」
因為姐姐都工作了,所以家裡就有錢買鋼琴,老么的梁小衛八歲就開始學,念小學時,姐姐去聽了合唱團演出,覺得很棒,「她們看我在家頑皮,就問我要不要去參加香港兒童合唱團,能唱歌,當然好啊。」這一待就到十八歲,暑假每天要密集練習五、六個小時,她從來不覺得苦:「可以跟這麼大群人在一起玩多快活,還有什麼比爸媽不在身邊更棒的事?」
人生流轉 轉上劇場舞台
中學畢業後,她考上浸信大學音樂系,主修聲樂。畢業後,母親希望她能出國再繼續念音樂,「那時有個男朋友,不想分開。而且,我那時開始認真想,我真的要唱一輩子,我學的又是西方歌劇,站到舞台上,我真的能跟那些西方演員拚嗎?」疑慮讓她停下腳步,她先到香港藝術節的經營團隊擔任市場推廣和觀眾推廣的工作。
人生如何流轉,梁小衛都在每個轉彎處得到日後的人生養分:「每天看各種奇怪的表演,眼界大開,像日本舞踏,那是什麼啊?慢慢看發現,裡面有很深很痛的生死情感在裡頭……」她在這個團隊待了五年,自覺日子過得很充實,但站在舞台幕後,總還是有一絲遺憾:「我還是想站到台前,有些東西我想直接告訴觀眾。」
機會也是來得很「不小心」,梁小衛幫學姐的演出配了一段聲音表演,某個香港劇場導演有天「不小心」撿到一張節目單,在上面看到梁小衛做聲音演出,導演心想,這個平日在做推廣教育的女孩子,怎麼會唱歌呢?於是,找她來試音,從此就成了梁小衛的「不歸路」。
劇場訓練迴異於西方聲樂的美學訓練,「我一輩子最醜的時刻就是在劇場的模樣,被剔光頭,全身塗滿泥巴……」原來,美不只有一種,聲音也不只有一種。梁小衛被要求在台上半蹲,手持平像捧著一個碗,不動如山,維持四十五分鐘,之後是放鬆飆出高音,「我從沒那麼簡單唱出這樣的高音,原來,唱歌的工具不是喉嚨、聲帶,而是整個身體。」
音樂是工具 要你去認識世界
這幾年,她開始學太極、學京戲,從傳統的文化裡得到聲音的不同表情。她對音樂的態度也徹底融入生活中,她偶而到香港的中學教音樂,但校長覺得很奇怪,她不教發音不教發聲,卻教學生去觀察生邊的事物,去聽別人講話,「音樂只是一個工具,這個工具是要你去認識世界,如果你沒有觀察能力,聽不懂別人要說什麼,你也就不會唱出好的聲音。」
相隔九年,她第二次演出《地下鐵》的媽媽一角。「九年了,一定有東西不一樣,聲音是活的,不可能永遠一樣,你一定會經歷過一些人生的經歷,會反映到聲音裡,我沒辦法實際講那個細節的不同,但這次我覺得,我學會的是用一種很輕的態度去講一個很重的情緒。」問她為何導演會一再找妳合作?她大笑幾聲說:「大概因為只有我敢罵他,他每次要加一堆東西進來,我都會跟他說,這個不要,那個不要……」
也許是即興慣了,她絲毫不忌口,喝酒、咖啡、吃辣……樣樣來:「你要理解自己身體的狀態,我是覺得,我管你,你(身體)不喜歡,我就要訓練我身體到喜歡才夠,人是可以學習去適應環境。」做即興的,還要比一般人更要懂得不焦慮、不擔心才做得好:「做即興,你在一個要『開』的狀態,你要去接受不同的東西,沒碰過的東西,好,你來,我也可以丟一個你沒碰過的東西給你。」
啞掉的聲音 也可以是一種表現方式
總該會擔心自己聲音的品質吧?她又講了一次,自己從來不是一個會擔心的人,「聲音不是只有美聲的表演方式,如果有天我的聲音啞了,啞掉的聲音也可以是一種表現方式,就像我常常還是會在台上噪音,而不是美聲……」
住在香港離島的她,平日早上聽的是蟬鳴,晚上是蛙叫,她說日子過得很快樂,沒什麼好不開心的。拍照時,她掏出口紅上了點顏色,劇團人員稱讚她氣色很好,她回說:「我沒有被他們(劇團演員)氣到的時候,氣色都很好,(表演上)講幾百遍竟然還會忘記。」原來,她不在意聲音啞掉,不在意票房,不在意事業……但終究還是有在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