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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鳥們的群舞。(許培鴻 攝)
特別企畫 Feature 《孽子》2014劇場版幕後特輯 排練側記

青春鳥們的足跡是對現今世界的一道祝福

電視、電影出身的導演,似乎也對舞台感到惶恐,不時調換演員的走位,這是不同於鏡頭的調度,所有的一切都攤在觀眾眼皮之下,一絲絲的遲疑,一點點的情緒不到位,在舞台上都會被放大而顯得清晰可見。這是一個龐大的故事結構,每個角色都有多面向的情感,而那些幽微複雜的情感卻容易被空廣的舞台稀釋掉。演員不時向副導和導演提問:「我走到這裡,要什麼情緒?」即便燈光漸暗,演員仍努力將情緒穿透微光,送抵觀眾席。

電視、電影出身的導演,似乎也對舞台感到惶恐,不時調換演員的走位,這是不同於鏡頭的調度,所有的一切都攤在觀眾眼皮之下,一絲絲的遲疑,一點點的情緒不到位,在舞台上都會被放大而顯得清晰可見。這是一個龐大的故事結構,每個角色都有多面向的情感,而那些幽微複雜的情感卻容易被空廣的舞台稀釋掉。演員不時向副導和導演提問:「我走到這裡,要什麼情緒?」即便燈光漸暗,演員仍努力將情緒穿透微光,送抵觀眾席。

他那一頭花白的頭髮,根根倒豎,一雙血絲滿佈的眼精,在射怒火。他的聲音,悲憤,顫抖,嘎啞的喊道:畜生!畜生!           

──《孽子》

放逐

「這個『嘎』字怎麼唸?」莫子儀(飾李青)拿著劇本抬頭問向副導,這是第一次的排演,為了十月中旬TIFA記者會上的一場表演,這也是整齣《孽子》的開幕,李青的獨白,講述父親的挫敗不諒解,李青口中再現這些父親的怨懟,一句一句都像是刻在李青身上解不開的詛咒。

這是一個講述一群在一九八○年代,被家庭、社會所遺棄的青春成長故事,也是一則生命被放逐之後,如何尋找安身之處的故事。這些沉重的詛咒全降在這群青春花美的男子身上。

排演的前一天,是金鐘獎的頒獎典禮,這次入圍而沒得獎的莫子儀被眾人調侃,吳中天(飾龍子):「他大概沒得獎躲起來哭了吧?」另一位遲到的張逸軍(飾阿鳳),一進門就忙著道歉,他曾是太陽劇團的舞者,身材不高,卻有極具張力的肢體,他的背包裡裝滿藥袋,這幾天背部不知名的疼痛,他頻繁入院檢查。他這次的戲分,沒有任何台詞,只有激昂的舞蹈,最後還以綢吊飛上舞台,用另一種方式詮釋傳奇的「鳳」。

台上台下,演員的生命與小說裡的角色,一樣青春花樣年華,各自經歷不同的挫敗與痛苦,在真實與虛幻之間擺盪。人們只看到青春的美好,卻忽略青春痛苦的一面,他們尋找一個面對世界的方式。

吳中天激昂念著其中一段台詞,是他勸阿鳳回家:「阿鳳,你讓我來照顧你,讓我照顧你一輩子——你說什麼瘋話,阿鳳,你說這輩子不可能了,你說等到下輩子投胎到一個好人家再來去報答我……」空闊的排練室,飄盪龍子的獨白,沒有道具,沒有布幕,卻像一則青春的隱喻。他說的是阿鳳,也是自己,他要帶阿鳳回家,也是要帶自己回家,他們不只是尋找一條回家的路,也是在尋找自己面對世界的方式。

孤臣孽子,永恆的放逐,永遠在尋找回家的路,彷彿只要將肉身面對著家的方向,不管家有多遠,路多長,我們終究是在路上了。

不語的阿鳳,狂野的肢體,從舞台左方進入,與龍子眼神交錯,龍子伸出雙手,卻握不住阿鳳。他們彼此成了彼此的詛咒,成了永不復歸的幽魂,回不了家,在黑暗王國裡成為人們口耳相傳的一則傳奇。

在我們的王國裡

舞台設計師將舞台配置投影到牆上,樊光耀(飾郭老)問:「這布景多高啊?」設計師答:「大約兩層樓高,你得站上去。」樊光耀以郭老口吻嘖了一聲:「你做的舞台每次都這麼高,考驗誰呀?」導演曹瑞原盯著布幕,低頭不語,比起兩層樓高的景片,他更擔心的是方才的讀劇,從頭到尾讀完已兩小時多,若加上情緒、表演,全本演完恐怕得花上三個小時,這對觀眾和演員無疑都是考驗。

「這對白是不是要減一些?」「這場戲要不要刪掉?」……台下的演員私下討論了起來。即便有些不確定,這場讀劇卻仍充滿笑聲。唐美雲(飾楊教頭)這次是演一名唱歌仔戲的女同志,設定與原著小說不同,然而,當她一張口念對白,任何的字句都顯得戲味十足,加上帶著歌仔戲腔調的語氣,總是引爆笑點。

這個新角度詮釋的角色讓這則經過數次翻拍的故事,有別以往的新意,她是這個黑夜王國裡的靈魂人物。小說裡是這樣描寫這個黑夜王國的空間:「我們王國的疆域,其實狹小得可憐,長不過兩三百公尺,寬不過百把公尺,僅限於台市館前路新公園裡那個長方形蓮花池周圍一小撮的土地。我們國土的邊緣,都栽著一些重重疊疊,糾纏不清的熱帶樹叢:綠珊瑚、麵包樹……」

這些描述到了舞台都成了李青主觀式的獨白了,這麼具體而細緻的描述,到了舞台成了一個若即若離的景色。所有的演員在排練時,總是不斷地問:「蓮花池在哪?」、「我要避開這個池子嗎?」、「我要走在蓮花池的上面?還是下面?」排練室的地板反覆用膠帶貼出池子的位子。

導演凝神閉眼:「不對,這個池子往旁邊移。」作為整齣戲最重要的象徵之一的蓮花池,也隨著排演的過程,不斷挪移位子。《孽子》從文字到電視劇,再到劇場版,文本在不同媒介間轉換,劇場必須將數萬字篇幅的情緒,集中在十幾幕的舞台上,這種考驗不僅僅只有如何精選濃縮劇情,又能精準傳達原著精神,同時也考驗舞台配置。

小說的發生地點在真實生活裡,是所有讀者與觀眾所熟知的地點,因此在舞台上要如何「具象」到能讓觀眾一眼認出,又必須隨時保持一個「抽象」的距離,能與演員、觀眾保持不互相干擾的狀態。於是,每一幕戲都成了蓮花池隨著劇情需要,時而在舞台中央,時而又遠離舞台。

電視、電影出身的導演,似乎也對舞台感到惶恐,不時調換演員的走位,這是不同於鏡頭的調度,所有的一切都攤在觀眾眼皮之下,一絲絲的遲疑,一點點的情緒不到位,在舞台上都會被放大而顯得清晰可見。這是一個龐大的故事結構,每個角色都有多面向的情感,而那些幽微複雜的情感卻容易被空廣的舞台稀釋掉。演員不時向副導和導演提問:「我走到這裡,要什麼情緒?」即便燈光漸暗,演員仍努力將情緒穿透微光,送抵觀眾席。

那些青春鳥的行旅

小說的尾聲,是藉由小玉與阿青的幾封書信往來,交代了這群青春鳥們的結局。劇場版的孽子也大致交代了幾個角色的結局,李青在公園裡遇見了羅平,楊教頭又另覓一群新徒弟,一切彷彿生生不息。

李青在公園裡對羅平說,他突然理解母親一直流落在外,因為他和母親一樣不敢正視父親那張痛苦灰敗的臉,他後來回了家,偷偷把剛買來的一本《三國演義》擱在大門,然後匆忙跑走,愈跑愈快。他說:「跑出巷口回頭望去,那一刻,我才真正感受到家的淒涼……」

這一刻,他理解什麼是離家,什麼是被放逐,父子關係的和解不是像灑狗血的偶像劇的擁抱和淚水,真實的和解並不是回家,而是多了一份理解,坦然接受這項缺憾。

李青終究沒有回家,但他的救贖是公園裡的羅平,那個像弟娃的小弟,劇情的結尾,他和弟娃在公園裡奔跑數著「一、二、一、二」,遠處是過年的炮竹聲。隱沒的舞台燈光,最後打在舞台布幕上的,是這幾年台灣同志遊行的影片。來自一九八○年代背景的孽子,和廿一世紀的當今社會,這麼轉眼一瞬,卅年過去了。

小說的首頁是這樣寫的:「寫給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黑夜裡,獨自徬徨街頭,無所依歸的孩子們。」相距卅年,遙遠的故事裡,詛咒被解除了,那群青春鳥們的足跡像是對現今世界的一道祝福。

 

(摘錄轉載自國立中正文化中心《孽子—2014劇場顯像》,2014年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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