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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戰》重現的不僅是角色的扮飾,更是生命的自我和解。(李欣哲 攝)
演出評論 Review

場無大小,惟夢是依

三齣戲很巧合地都安排了戲中戲的段落,《代戰》三段不相關涉的演出最是代表,《夜奔》硬是安排不擅曲唱的演員秀了幾句林沖奔行的經典唱段,《幻戲》更有完全擺落偶身的武戲《三打白骨精》。運用現成段落的確能方便迅捷代入戲曲元素,但若僅為套用而設,不免僵滯且有自廢武功之嫌。

三齣戲很巧合地都安排了戲中戲的段落,《代戰》三段不相關涉的演出最是代表,《夜奔》硬是安排不擅曲唱的演員秀了幾句林沖奔行的經典唱段,《幻戲》更有完全擺落偶身的武戲《三打白骨精》。運用現成段落的確能方便迅捷代入戲曲元素,但若僅為套用而設,不免僵滯且有自廢武功之嫌。

【小劇場.大夢想Ⅲ】

文和傳奇戲劇團《代戰》  8/14~16 

狂想劇場《夜奔》  8/21~23

國光劇團《幻戲》  8/28~30

台北 國光劇場

承繼過去兩年翻轉既有、棄絕純粹、嘗試求變的基礎,在策展人王友輝、張啟豐兩位老師引領下,第三屆的「小劇場.大夢想」如期在暑假翩然而至。依舊是在國光劇場改造的黑盒子裡演出,今夏的呈現還是能顯露不同往昔的亮點。

不再以京劇基因框限創意

一年三齣新戲的製作,從演出團隊的邀約,導演人選的考量,清楚揭示著策展人不甘蹈襲故步的圖謀:自家的國光劇團雖是不可或缺的主力,但新戲請來了擅長營塑光影的石佩玉擔任導演,挑戰場上並存人與偶/傳統與現代;現代戲劇團隊邀約「狂想劇場」,不僅考驗導演廖俊凱攫取消融戲曲元素的功力,連製作人曾瑞蘭都得貢獻其藝術行政專業負責專案的執行;連莊兩年的「栢優座」讓出了戲曲新世代的創作席位,交由跨京、歌仔、 客家「文和傳奇劇團」的李東峻接棒。不再以京劇基因框限創意,本土劇種、提線木偶,無有不可入戲者。三齣戲,三種不同製作背景與理念,激盪出一張張漂亮的成績單。

「文和傳奇」的《代戰》打頭陣,體現民間劇團真實生態,以三面舞台的設計,在劇場中復刻外台戲班樣貌:保留演出前講戲的民戲本色,側寫衝州撞府的漂泊生涯。集編導演於一身的主演李東峻,因其個人生命際遇與及劇種殊性成就了「三下鍋」的本事,結合自傳色彩濃重的敘事主軸,以歌仔小生、京劇老生與客家戲旦角詮釋薛平貴與代戰女,炫露跨劇種跨行當的能耐。然而技藝終究只是外部的光彩,戲中最動人的是情感的深切追索。不論現實人生或粉墨搬演,主角終身戀慕著母親;而代戰公主正是母親生前最專擅的戲路,其離世後該戲碼儼然成了不可觸碰的禁忌。因著小劇場演出的機緣,只見演員在台上細筆描眉、勒頭穿戴,再造角色;重現的不僅是角色的扮飾,更是生命的自我和解。

劇中處處流露深情,但就結構而論,三段折子各自獨立,為戲而戲,與口述人生歷程欠缺照應,難以堆疊出最後慨然承擔的氣勢。除主角李東峻外,劇中飾演阿玉團長的劉雪惠女士最是精采。七○年代便曾與名伶黃秀滿一起為台視製演「龍虎競孝」劇集,多年的演出歷練,深厚的「腹內」實力,看似隨意順手摘捻,俱皆是紮紮實實的真功夫,堪為年輕成員的最佳表率。

傳統可以放下也可能成為桎梏

第二齣戲是狂想劇場的《夜奔》,對小說戲曲稍有涉獵者,聽聞劇名立馬便能聯想到《水滸傳》裡的豹子頭林沖,感概十八萬禁衛軍總教頭被逼夜上梁山的悲涼,遑論還有諸多京崑名角演繹的典範。現代戲劇導演的優勢在於毋須掛慮這些傳統包袱,不勞講究一招一式的章法,天馬行空由「夜奔」概念向外恣行;於是有了相映出走的紅拂女,更有了超離時空限囿的當代思維;擺落束縛,無處不能自在。現代戲劇演員韋以丞以帶京味的身體,映襯戲曲本行的朱勝麗,意外地沒有太多的隔閡。舞台寫意流轉的筆墨、披降垂墜的紗幕,裝點出迷幻離俗的空靈;演出文字也是充滿了詩化的語彙,似若有所指涉,卻又無法(也不必)對號就坐。但為何而奔?奔往何方?是主動出擊?還是被迫流離?只見長夜迢迢,自去做夢便是!

終篇大軸由國光劇團擔綱,該是最有能力具體踐行實驗夢想的團隊。歷經三屆的累積,由旦角演員出發的《青春謝幕》到去年丑行當家的《賣鬼狂想》,今年焦點給了年輕的武生與小旦,排出了人/偶同台的《幻戲》。劇作構想精采,思索操提掌控的到底是人是偶?心不自由,終究只是存在的形骸。原以為年輕演員受傳統箝制較少,應更易於跳脫桎梏,其實卻不然;或因還待成長茁發,反而更拘守軌範,不敢輕易造次。導演也惑溺其中,雖有諸多懸吊的形式呼應,但抓不準表演該是人仿偶戲還是偶戲學人?梨園、莆仙戲的仿擬傀儡身段已成劇種程式,京劇的身體又該如何因應?現代操偶師又如何才能不自外於演出?

漂亮功底如何出入自在?

戲齣的製作展演出概以劇作為本,今年更結合嘉義阮劇場的「劇本農場」,佐以周邊讀劇活動,汲汲尋訪培育年輕的寫手,益發突顯劇本的重要性。依傍明確的創作理念,以傳統為師但不以矩度自限。從概念發想到演出呈現,現代與傳統相互窺伺,彼此爭勝,交融磨合。三齣戲很巧合地都安排了戲中戲的段落,《代戰》三段不相關涉的演出最是代表,《夜奔》硬是安排不擅曲唱的演員秀了幾句林沖奔行的經典唱段,《幻戲》更有完全擺落偶身的武戲《三打白骨精》。運用現成段落的確能方便迅捷代入戲曲元素,但若僅為套用而設,不免僵滯且有自廢武功之嫌。傳統戲曲演員紮實的功底鍛練,成就漂亮的身體質地,人物神氣具在其中。然而當代劇本的角色不能像老本子一味講究義理、明判是非;精準的行當把握,竟可能成為詮釋人物的負累。而檔期的安排也是一難,暑假期間總有許多演出活動,外有臺北藝術節、臺北藝穗節搶觀眾鬥票房,今年竟然連自家國光劇團還同時安排個「花漾 20.談戀愛吧」系列來湊熱鬧打對台。不僅觀眾疲於應接,後場人員顯然更是難以調度,於是出現了現場演奏與錄音交雜的尷尬。

三個年頭成就了九齣戲,更為原本隔岸探看的傳統劇曲與現代戲劇界架起合作橋梁,再佐以「台灣技術劇場協會」的前後台人才培訓,藉由這樣的機緣,讓劇場裡多了許多平素不看戲曲的新鮮面孔;僅此一舉,便已是絕大的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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