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訓練的第一天，郭文泰導演便要求我們閉上雙眼，運用聽覺、嗅覺和觸覺等感官去感受中山校園的一草一木、斑駁牆上歲月刻下的痕跡、沁涼流水湧入手心的溫度、和煦暖陽烘烤下的青草芳香、近處學生打球的嬉鬧及遠方車陣的轟隆隆。」這是中山女高二年級學生Sharon參加河床劇團的工作坊後，寫下的排練週記。去年十二月，河床劇團為新作《停格》走進了中山女高，從廿位學生中挑選六、七位參與演出，並從今年二月開始展開一系列的演出工作坊。

靈感來自邁布里奇的動態攝影

如果生命可以慢下來、停下來，甚至「停格」成畫面，透過高中女生眼中所看見的城市會是什麼？《停格》由臺北藝術節策展人耿一偉指定命題，邀請河床劇團與中山女中共同創作，用戲劇為台北留下記錄。演出不僅延續河床一向擅長的意象劇場，也融入歐陸當紅的紀錄劇場手法。導演郭文泰說：「紀錄劇場有趣之處就是，透過演員的人生經驗去創作，經由她們的眼光和感受去觀看我們熟悉的台北市。」

《停格》的創作理念來自於英國攝影師邁布里奇（Eadweard J. Muybridge）一八七八年的知名作品《運動中的馬》。當時，人們對於馬在奔馳時是否會四隻腳同時離地議論紛紛，僵持不下。邁布里奇突破性地運用高速攝影技術，為奔跑中的馬留下多段停格畫面，透過畫面分析，果然找到了馬四隻腳同時離地的證據。他的貢獻不只是解決了馬飛奔時四腳是否同時離地的問題，更改變了人們觀察及體驗世界的方式。

郭文泰說，邁布里奇做了一系列的動態停格記錄，如小朋友的跳蛙遊戲、男子摔角、女人跳繩及鳥的飛翔等。「他的作品非常乾淨、細膩，畫面也很美，更重要的是他以科學的方法突破了人類視力的局限，讓我們看到關於人存在的無數細節——那些通常不會被留意的細節。」這種強調微觀地觀察人生細節及結構的創作精神，到了百年後的今天仍十分重要，在電影導演大衛．林區（David Lynch）、劇場導演羅伯．威爾森（Robert Wilson）和錄像藝術家比爾．維歐拉（Bill Viola）的作品中，都可見到其精神與影響。

改變高中女生觀看世界的方式

《停格》以入選學生的生命故事為基礎，排練與劇本發展同步進行。前期的工作坊除了讓學生對劇場多一點認識，學習一些表演技巧，郭文泰也藉此多認識一些同學，了解她們的想法與狀態。「我們相信人人都可以是藝術家。」郭文泰強調：「她們雖然還是學生，但同時也是藝術家和演員，透過一起工作的過程，讓她們展現自己，為青春留下特別的回憶。」

郭文泰說：「目前這群高中生對台北的認識都是透過父母或師長的帶領，這更顯現了在台灣社會中家庭及教育的影響力。高中這個階段很特別，她們正在認識這個世界，正在形塑自己的樣態，《停格》對她們最大的挑戰是：她們不能再遵循老師說什麼、課本說什麼，而必須不斷思考『我』說什麼。」

河床劇團為這群高中女生帶來的課程，的確改變了她們觀看世界的方式。Sharon在排練週記中寫道：「導演要求我們自己寫台詞，利用有限的空間創造無限的可能。看著眼前的木質地板，時而是寬闊的柏油路，時而是夜間星空閃耀的公園，時而是少女在盛夏裡懷念著父親的池塘。對於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導演有他的要求：寫實，不要淪為假造下的既定形象。」

暫停，享受當下

郭文泰認為，現代人過度仰賴「語言」，對話的一來一往之際，個人思考的時間跟空間會逐漸變小、甚至單一。他希望透過不同的創作模式和劇場語言，創造腦袋無法直接反應、閱讀或解釋的意象，提供一個停頓的時空。郭文泰說：「現代人都十分忙碌，上班、下班、吃飯、睡覺、追趕做不完的To-do-list，一刻也無法安靜下來。一有空檔就低頭看手機、玩寶可夢，鮮少有人願意停下來，抬頭看看四周，感受一下周遭的人事物。如果我們能暫停、停格，安靜下來，用所有感官去體會這個世界，享受當下，我們就可以從不同的角度過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