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交響樂團將在音樂總監呂紹嘉帶領下,演出馬勒的經典之作《第六號交響曲》,這首瀰漫悲劇氛圍的曲子,卻是成於作曲家人生最幸福的時刻,彷彿是命運的預示,揭露了接下來的厄運,讓後世聆賞者為之欷歔;同場音樂會也要演出荀貝格控訴猶太同胞遭受納粹屠殺的《華沙生還者》,由獨唱者、男生合唱團與管絃樂團唱出這人間悲劇。透過音樂,讓我們用心感受馬勒與荀貝格為命運所做的控訴與撞擊。
2016TIFA-NSO 樂季精選 II《馬勒第六》
3/4 19:30 台北 國家音樂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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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曲經過約六十分鐘,來到沉重的終樂章。長長的序奏之後,木管和小提琴強烈地奏出第一主題,旋律像啜泣一般,命運動機則時而出現其中。經過奏鳴曲式該有的「呈式部」後,「發展部」的三個段落各在樂曲衝到頂點時,用力地敲下了三次的重擊。馬勒曾對愛妻說過:「在第三次命運的重擊後,英雄像大樹一樣倒下了……」果然,這石破天驚的重擊帶有戲劇般的毀滅,在倒地潰敗之後,奏鳴曲式該有的「再現部」,也象徵性地被作曲家省略了。
馬勒與死神的對話
馬勒《第六號交響曲》中的三次槌擊,令人聯想到貝多芬《命運》的敲門聲,然而貝多芬的選擇是扼住命運的喉嚨,不讓它擊倒;但馬勒卻是屈服於死亡,無力地沉淪在黑暗裡。雖然他的厭世觀點早在作品中顯露蹤跡,但總抱持樂觀,迎接死亡所帶來的昇華和在天堂的幸福。沒想到這首唯一以小調結束的交響曲,馬勒卻間接承認了悲劇主宰一切。也因此,無論馬勒本身創作時從未替這首交響曲冠以標題,但《悲劇》的副標題,卻是如影隨形。
馬勒《第六號交響曲》完成於一九○四年,兩年後由他本人指揮首演。令人不解的是,創作的當時是馬勒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不但指揮能力獲得推崇,妻子也剛為他生下第二個女兒。可是他不僅寫了這首《悲劇》交響曲,也同時創作了知名的《悼亡兒之歌》。兩部和死神對話的作品,或許正透露著作曲家與生俱來的悲觀性格。不幸的是,馬六的那三聲重擊,果然像是冥冥之中埋下的可怕厄示——在首演一年後,他先是被解除維也納歌劇院的職務,接著長女夭折,連身體也被診斷出了心臟病。
不過縱使對周遭的美好感到焦慮,在樂曲中,仍展現出迷人的魅力,像是熱情而悲愴的第一樂章,神秘的第三樂章,以及美到令人心碎、堪稱「用音樂描繪愛妻」的第二樂章。全曲雖然晦暗,卻不是絕望,而是一種愴然的思考。也許有人認為這首樂曲是馬勒最沒有名氣的一首,然而對真正懂得馬勒的人,《第六號交響曲》,才是他最精湛的傑作。
荀貝格用音樂為悲劇立碑
在這場音樂會中,NSO除了演出《馬六》之外,更有荀貝格的《華沙生還者》。本身是猶太人的他,即使已是擁有名氣的作曲家,卻仍因為身分的關係被排擠,甚至曾經被迫捨棄猶太信仰。到了戰後,他在美國零星獲知希特勒秘密屠殺猶太人的事,感到痛心疾首,便蒐集新聞與報導著手創作這件作品。
此曲完成於一九四七年,給獨唱者、男生合唱團與管絃樂團演出。男聲合唱團代表猶太人民,唱出希伯來文舊約聖經中《申命記》第六章,第四到第七節的經文;朗誦者則以英文分飾旁白、納粹軍官及受害的猶太人。
「這一天像平常一樣地開始了。天還沒亮就響起起床號。『滾出來!』不管你是否睡得著,也不管你是否因為煩惱而徹夜未眠。你已經和你的孩子、妻子、父母隔離開了……」光是聽到那集中營倖存者朗誦的歌詞,就足以讓人毛骨悚然。為此,樂團特地請來劇場鬼才蔡柏璋以「德國腔英語」演出,並請鋼琴家魏樂富擔任語韻指導。對此,他苦笑說:「這是一項極大的挑戰!我跟呂紹嘉老師碰過面,他說他對我只有兩個要求:一個講德文腔英文,還要把每句台詞都當作『音符』來念,也就是每個字的拍子都要跟荀貝格寫的一樣準。」為此他還認真做了功課,不僅下載樂理基礎教學軟體訓練自己視譜與聽覺能力,恰巧正在學習德文的他,也希望抓到語言轉換的脈絡。
藝術,絕對是人類情感的產物。馬勒一生在死亡與永生中思考,因此他創造,或說消除曲式規範,才能盡情地抒發心中所想;而荀貝格若不打破傳統聲樂作品的詠歎,用不諧和音響譜曲,又如何用尖銳刺激的音響發出的怒吼?在廿一世紀的今天,音樂早已不純粹是娛樂,而是作曲家與觀眾心靈之間的傳遞。放棄用音樂搔耳朵吧!用心感受馬勒與荀貝格為命運所做的控訴與撞擊。
演出順序之謎
馬勒第六交響曲的演出順序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問號。作曲家一九○四年三月首度出版時,將「詼諧曲」訂為第二樂章,「行板」則為第三。然而五月卻又將兩個樂章順序對調,並在再版時更動。不料,指揮家Willem Mengelberg卻堅稱在一九一九年收到馬勒遺孀愛爾瑪電報,指出應該是先「詼諧曲」再「行板」。不過並不受當時指揮家認同而維持原狀。
直到一九六二年,奧地利的音樂學者Erwin Ratz為國際馬勒協會修訂馬勒全集時,重新馬勒死前所做的決定為「諧謔曲—行板」。有趣的是,他的論點受到質疑,但指揮和出版商還是紛紛改回他的版本。但到了二○○三年,國際馬勒協會副主席兼馬勒全集評論總主編的Reinhold Kubik卻又認為「行板─諧謔曲」才是馬勒的原意。不過,誰前誰後各有千秋,像馬捷爾的錄音是「諧謔曲—行板」,葛濟夫、阿巴多則習慣「行板—諧謔曲」,所以怎麼安排,仍舊是各有所好了。(李秋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