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八月至九月舉辦的「新加坡國際藝術節」,邀請到曾為雅典奧運執導開幕式的希臘編舞家迪米特里・帕派約安努作品Still Life,舞作以希臘神話中薛西弗斯被詛咒推石上山終日徒勞的故事為本,視覺藝術背景的編舞家如創作雕塑,舞台上每一瞬間的意象創造,皆精雕細琢,以複合身體的肢解、拼接、延伸,創造出蒙太奇的視覺幻象,帶有神話般的超現實色彩。
一片混沌、凝滯的雲層,如霧霾懸浮、籠罩整個舞台上方,一名男人像耶穌背負十字架,馱著一堵高牆從黑暗處緩行而出,牆面石塊剝落發出巨大聲響,塵土飛揚。男人試圖對抗、征服那堵石牆,然而石牆時而如怪獸般,從裂縫張開大嘴,幾乎要吞噬男人的身體,時而像是女性產道,生出頭、腳、手等不同部位,與男人的身體拼接。這是希臘編舞家迪米特里・帕派約安努(Dimitris Papaioannou)在今年的新加坡國際藝術節(8/11~9/17)上演,靈感來自薛西弗斯(Sisyphus)神話的舞作Still Life。
以畫家的眼光觀看世界
Still Life並非帕派約安努第一部以希臘神話為本的作品,一九九三年,他編創的舞劇《米蒂亞》便運用當代語彙重述古老的悲劇故事,贏得票房與藝術上的極大成功。更廣為人知的是,他在二○○四年擔任雅典奧運開閉幕的導演,完美地將古希臘文化、神話、建築、壁畫、雕塑等元素,融合科技和人性,如畫卷般展示在全世界觀眾的面前,成為近十年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奧運開幕大秀。去年,他為亞塞拜然(Azerbaijan)首都巴庫(Baku)登場的第一屆「歐洲運動會」(European Games)打造開幕儀式,影片更在網路上瘋傳。
視覺藝術出身的帕派約安努,創作涵蓋舞蹈、劇場及歌劇等範疇,他的作品通過身體、舞台裝置、物件所精心營造的畫面,宛如一場動態的繪畫,不斷帶給觀者感官的刺激與驚奇。他自陳是以畫家的眼光觀看世界:「在舞台上,比在任何一塊畫布上畫得還要更好。」他認為,唯有能夠客觀看待色彩與形廓,才能從固有的情感與知識的藩籬中解放出來,「打開雙眼,想像力才能釋放現實,無限可能因此而敞開。」
作品展現古希臘身體美學
古希臘文化滲透在帕派約安努的創作中,男性塑像(kouros)構成他的身體審美觀,他就像是一個雕塑家,舞台上每一瞬間的意象創造,皆精雕細琢。Still Life具體而微地呼應他的劇場美學:手腳長在奇怪部位的男人,女人的頭接在身穿西裝的男人身上,擁有四隻腳的女人……複合身體的肢解、拼接、延伸,創造出蒙太奇的視覺幻象,帶有神話般的超現實色彩。動作的編排、舞者的移動,皆為了創造一個又一個的定格圖像而存在。
舞作中,表演者與物件產生奇異的組合與互動,一個人雙臂抱著一堆石頭遮擋視線,跌跌撞撞地向前,石頭紛紛掉落,他接住了最後一塊。一名表演者將長梯當拐杖,如踩高蹺般走過舞台,另一名表演者用鏟子挪動自己的腳。還有一名表演者把磚砌成了階梯,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往上走。一名表演者舉著長竿,翻攪著雲層如同風暴。四個演出者用頭部頂著一張桌子,維持平衡,從舞台上走至觀眾席前方。
善用媒材創造末日景象
帕派約安努對於材質的使用十分敏銳,他善於利用媒材特性,經營簡約卻有效的象徵。Still Life處處可見自然與人工的對比,例如由塑膠布與煙霧製造而成天空,壓克力透明片呈現颶風的效果,石牆是泡棉與黏土加工的軟雕塑。八十分鐘的演出並無音樂,而是現場聲響透過收音放大。帕派約安努創造了一幅末日景象,貧瘠的大地,努力之無用,工作因而顯得荒謬,讓人反思文明過度發展,環境被破壞殆盡的全球危機。
神話中,薛西弗斯因為觸犯天條,被處罰必須推一塊大石頭上山,但這是一個詛咒,當巨石被推上山頂的剎那,必然轟隆滾下山底,於是薛西弗斯必須回去從頭推動它,承受這日復一日、徒勞無功的苦果。法國哲學家卡繆(Albert Camus)重新解讀這則神話,將現代社會勞動階級的處境比作薛西弗斯所受到的懲罰。帕派約安努援引卡繆存在主義式的觀點,隱然訴說,當今的希臘也面臨不異的窘境,腳步踉蹌地推動債務這顆巨石。
另類策展挑戰星洲品味
新加坡國際藝術節由知名導演王景生催生,今年邁入第三屆,以「潛力」(Potentialities)為題,重點節目除帕派約安努的Still Life,尚包括瑞士導演米羅.勞(Milo Rau)的《五個小故事》Five Easy Pieces,埃及導演阿塔爾 (Ahmed El Attar)的《最後的晚餐》The Last Supper,加拿大導演羅伯・勒帕吉(Robert Lepage)的獨角戲《拼貼哈姆雷特》Hamlet l Collage,比爾・提.瓊斯(Bill T. Jones)的Making and Doing,以及王景生改編日本劇作家野田秀樹的《理查三代目》等。藝術節挑選的節目風格另類,挑戰當地保守的觀賞品味,也為新加坡的表演藝術生態帶來不小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