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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東彥(許斌 攝)
封面故事 Cover Story 島喻.島嶼——雲門舞集《關於島嶼》 當年輕藝術家遇上林懷民之一

周東彥:我們加,老師減,就這樣走了三年

作為一個結合了商業設計、動畫、新媒體的團隊,最初我想,舞台是不是可以不只是地板與背景,還用石拍、火烤、流動、3D的河海,呈現有機的文字,但老師都覺得不對。我們開始學習layout,學習林懷民的舞台哲學,他只是把畫紙攤開,就這樣,沒有其他東西了。我們加,老師減,就這樣走了三年。

作為一個結合了商業設計、動畫、新媒體的團隊,最初我想,舞台是不是可以不只是地板與背景,還用石拍、火烤、流動、3D的河海,呈現有機的文字,但老師都覺得不對。我們開始學習layout,學習林懷民的舞台哲學,他只是把畫紙攤開,就這樣,沒有其他東西了。我們加,老師減,就這樣走了三年。

Q:請談談合作過程,當中是否有些印象深刻的事?

A三年前,《關於島嶼》還不叫《關於島嶼》,老師只說,他想做漢字、想做印刷體,我問他:在流行文化中,字體設計已被用得相當多了,你確定嗎?他說當然。

他請了平面設計的大前輩王行恭給我們上課,了解字體的源流。但我們也疑惑國際巡演時,如果是用印刷體,觀眾難道不會想知道文字的意思嗎?但他不擔心,只說:「從有意義到無意義,從文字到圖像……」我們在這兩年之間,時常收到海量的資料,像是高達數百頁按照台灣的縣市列表的文學作品選摘,非常誇張。

作為一個結合了商業設計、動畫、新媒體的團隊,最初我想,舞台是不是可以不只是地板與背景,還用石拍、火烤、流動、3D的河海,呈現有機的文字,但老師都覺得不對。我們開始學習layout,學習林懷民的舞台哲學,他只是把畫紙攤開,就這樣,沒有其他東西了。我們加,老師減,就這樣走了三年。

中間斷斷續續地工作,有很多波折,最瘋狂的應該是老師車禍,但行程沒有任何更動,一樣要看稿。去哪裡看?榮總!醫院裡,筆電接電視,宗龍幫老師喬東西,他就躺在床上,腳裹石膏,中氣十足:「這邊太快,那邊太慢!」

他一直創造舞台的平衡與不平衡,我們沒有任何東西逃得過他。八個舞者跳起來,他可以「一四六,腳沒有繃好」,那種細。他常說,好吃的東西要慢慢吃,不管是影像、舞蹈,如果好,就不該一閃而過。

Q:作為劇場導演/影像工作者,用layout思考舞台,影像思考的方式與過往創作有何不同?

A在思考影像時,我跟著文本。前兩年我們工作時沒有音樂,沒有舞者,這跟其他創作很不同,在那偌大的劇場中,永遠就是影像組五人很近地看影像,直到今年七月,所有元素兜在一起時,動畫設計師喃喃自語:「好怪喔……」我知道那種感覺,那是「原來是這樣喔」,好像影像活起來了。

最大的困難是,我們得自廢武功,像將文字剪成一小格一小格手工貼成,讓文字成為圖像,創造空間。那片文字星空的呼吸,是用數位工具手工打造,每個字的粗度、霧度在timeline上都是各自獨立的,有時候,老師會指著某個字說,「這個不要」,那就得在一千條的timeline上去找到那個字。我們要用電腦做出很「人」的東西。即便我們使用的是數位科技,目的仍是跟人溝通,這非常文學。我們放下武器,用手去捏。

Q:在《關於島嶼》大量的文本中,有哪些是印象深刻的?

A這個作品有一點帶我爬梳過台灣的歷史。最近看了一些楊德昌電影、林強一九九四年的專輯、戒嚴前後的藝術……這些都很文青,在我這種半大不小的年紀跟這些事件都有一點距離,大學時模模糊糊接觸了一些,現在回頭看更有感,去思考藝術跟社會的脈動。

我印象很深的是李雙澤〈美麗島〉那首歌,也讀一些詩,一些很美,一些則很恐怖,像林煥彰「我的島嶼,是片葉子/飄浮在太平洋的邊陲」(註1),這些字在《關於島嶼》中慢慢爬上來,但又接著陳黎的詩,接著鬥爭、傷害,「盛產地震、海嘯、謊言、暴力/然而卻四季如春,國泰民安」(註2)……《關於島嶼》可能沒有《家族合唱》直接指涉白色恐怖,像我們讀了一兩百的山名、地名,放在作品中,華語觀眾知道這些名字的指涉或許會能獲得些什麼,但切勿對號入座,林老師找了一個非常適切的方式說島嶼的故事。

Q:林懷民說《關於島嶼》的「島嶼」是一個隱喻。那麼,不限於此作,你怎麼看待「島嶼」?你對於「島嶼」的寄喻又是什麼?

A柯文哲在世大運的閉幕致詞說我們是海洋的子民。我腦筋有點打結,我覺得我很都市,我就是離開台北覺得好舒服,但回到台北一走出捷運站,就覺得回到家,就算它亂、它擠。我不覺得自己跟海洋、島嶼有太大的關係,但我去英國求學時,不知怎的,帶了幾本跟海有關的書,像莒哈絲、村上春樹的《海邊的卡夫卡》,好像透過海我就可以離台灣近一點。

我們的認同是什麼?島嶼的人民都要很堅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世大運那麼多選手拿著我們的國旗進場時,我會那麼感動。還有一件更笨的事,雲門舞集在二○○三年到倫敦沙德勒之井劇院(Sadler's Wells Theatre)演出,當時我們坐三樓,帶著國旗。謝幕時,林老師在台上比出一個動作,舞者們就聚集成一個島嶼的樣子謝幕……老師都說沒有,但我覺得絕對有。後來,老師在某篇社論中提到,他很擔憂,為什麼我們那麼需要identity,如果是德國人,畢娜.鮑許來,他們不需要帶著國旗。這件事情我印象太深刻了。

又比如世大運開幕,謝杰樺、廖若涵、林昆穎,我真為他們感到驕傲,尤其是若涵,那在鐵皮屋上飛簷走壁的段落。我也做過類似的案子,台灣不脫這些意象,天燈、高科技、原住民……但為什麼我們那麼需要這些信心,需要力量?因為這個島嶼雖然畸形怪狀、有很多不完美,但也有很多美的東西,只是我們很久沒看到了。但這就是你家,好像就這麼簡單。

註:

  1. 出自林煥彰〈我的島嶼〉。
  2. 出自陳黎〈南華書——代A君寫給B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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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師,我想問……

周東彥:請問老師最近做的一個夢是什麼?

林懷民:我記夢的能力很差。真的想不起最近的任何夢。記得清楚的只有前年在墨西哥市清晨夢見一位長輩對我微笑。後來才知道他那兩天住進加護病房,幾天後往生了。因為是個告別的儀式,記得特別牢,也只記住這個夢。

關於周東彥

創立狠主流多媒體,以影像為核心,創作輻射至劇場、紀錄片、展演多媒體設計等,曾獲世界劇場設計展「最佳互動與新媒體」大獎。此外,今年度在北美館「社交場」展出的《可交換都市計畫》,他3D列印了一座台北地標並將其打碎,質疑城市文明與被珍視的事物的永恆性,「我們珍視的點點滴滴都可能被打碎,或需要被打碎。」非刻意,但也饒富趣味地隱隱成為《關於島嶼》最後一幕消亡拆解的文字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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