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國立坷嶺劇院近期推出總監穆阿瓦德的新作《眾鳥》,黎巴嫩裔的他,刻意背離民族情感,選擇以猶太人為主角,因為他認為劇場的功用正是讓人走出封閉的認知,用同理心去了解敵方。《眾鳥》以多元文化背景為基礎,強調出先天血緣與後天環境的差異,透過多元語言與引人入勝的情節,呈現現代人身分的流動性與探詢人類自我認同的矛盾。
去年十二月初,川普宣布美國承認以色列為耶路撒冷的首都,引爆了新一波的以巴衝突。同時,法國國立坷嶺劇院(Théâtre national de la Colline)上演的《眾鳥》Tous des oiseaux深度探討猶太人與阿拉伯人之間的民族仇恨。這部由瓦吉迪.穆阿瓦德(Wajdi Mouawad)編寫與導演的作品,是他擔任劇院總監以來首度推出的創作。在長達四小時的史詩鉅作中,他從歷史、國族、家庭和血統的角度探詢人類自我認同的矛盾。
穿插真實人物 突顯既定價值觀的虛幻
《眾鳥》首先以一段羅密歐與茱麗葉般的愛情故事作為開場,之後又以伊底帕斯般的情節揭開角色的身世之謎。在紐約大學攻讀基因學的艾彤(Etian)與研究歷史的瓦希達(Wahida)在圖書館相識、相戀。然而,瓦希達的出身卻造成艾彤雙親的嚴厲反對:猶太家庭無法接受子女與阿拉伯人交往。這場家庭鬧劇使艾彤決定帶著女友前往耶路撒冷,展開了一場尋根的旅程……
穆阿瓦德因黎巴嫩內戰被迫逃離祖國,前往法國,日後又在加拿大定居。在《眾鳥》中,他以多元文化背景為基礎,強調出先天血緣與後天環境的差異。劇中,一九七○至九○年的中東戰爭造成角色們「自我」與「身分」上的混淆:瓦希達企圖擺脫阿拉伯血緣的羈絆,融入西方社會;艾彤的父親自詡為猶太民族後裔,但他其實是戰亂中被拯救的阿拉伯孤兒。為了突顯根深柢固的價值觀只是一種虛幻的理想,穆阿瓦德特別在劇中穿插一位真實的歷史人物:「非洲人利奧」(Léon l'Africain)。原名為哈桑.瓦贊(Hassan Ibn Muhamed el Wazzân)的利奧是十六世紀的北非冒險家,他原本篤信伊斯蘭教,後來被迫受洗、成為天主教徒。精通多國語言的他在歐洲學界有著極大的影響力,然而,他晚年卻決定回到故鄉,回歸平民百姓的生活。對穆阿瓦德而言,利奧的故事道出某些當代人的尷尬處境。漂泊在異鄉的人背離了熟悉的文化,但也無法融入身處的環境。
《眾鳥》的創作靈感便是來自這個謎般的人物。二○○八年,歷史學者戴維斯(Natalie Zemon Davis)希望穆阿瓦德改編她論述利奧生平的著作《騙子遊歷記》Trickster Travels。這本書讓穆阿瓦德勾勒出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疑問:當生命垂危之時,我們是否可以放下一切仇恨,接受敵族捐贈的器官?某天,殘害同胞的仇人會不會成為我們的救命恩人?情同手足的兄弟會不會變成我們的敵人?穆阿瓦德決定從利奧的形象出發,詢問何謂自我認同。對他來說,「每個人的身分就像是一種居無定所的狀態。假使我們有無法動搖的信仰,只會把自己局限在一種框架、只會用一種價值觀去評判他者。這種自我認同其實是封閉的。」
多元語言 呈現身分的流動性
為了強調現代每個人身分的流動性,穆阿瓦德堅持在《眾鳥》使用多重語言:英文、德文、阿拉伯文與希伯來語。他一反習慣的編寫方式,除了不用熟悉的語言表達,他也必須放棄隨著演員、劇場元素一起發展的舞台書寫,在排練前完成文本。儘管這樣的創作手法讓劇情鋪展變得有些刻意,但穆阿瓦德仍用深入淺出的筆調營造出交錯複雜、引人入勝的故事迷宮。
自七○年代以色列入侵黎巴嫩後,這兩個國家始終維持著敵對關係。身為黎巴嫩人的穆阿瓦德在創作《眾鳥》時刻意背離民族情感,選擇以猶太人為主角。他認為劇場的功用正是讓人走出封閉的認知,用同理心去了解敵方。的確,穆阿瓦德的作品不在於告訴觀眾何謂真理,而是讓他們產生困惑:我們究竟是誰?要如何面對生存與死亡?我們的存在與下一代有何關聯?什麼是我們曾犯下或正在製造的錯誤?透過精采的敘事與豐富的情感,穆阿瓦德的劇場引領當代人共同深思這些必須用真實的生命經驗解答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