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的觀眾們對於「馬戲」的理解是什麼?等同於雜耍?雜技?還是馴獸?在這些無限可能的問號中,馬戲二字前頭又被加上「當代」二字,或許會使觀眾更加頭痛。筆者認為,事實上《悟空》這部作品並不難理解,但的確有難以「定義」的問題。只是,我們需要即刻對《悟空》具有的「當代性」定義嗎?又,我們該如何定義作品中的「當代性」?
FOCA福爾摩沙馬戲團《悟空》
7/29 台北 臺灣戲曲中心小表演廳
走進劇場,一陣低鳴繚繞,像是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場燈漸收,二樓隱隱有一區塊仍晦晦地亮著。忽地奏起鑼鼓聲後,表演者便一一地現身於台上一盞盞燈光的現與收之間,肢體時而蜷曲、時而延展,低下躁動的身體感猶如一隻隻的猴。他們面露遲疑,用著難以定義的肢體在鑼鼓與漸入的電子音樂中流動,手舞足蹈地探索著劇場空間,抑或是這個世界?這些難以定義的組成,對於習慣觀看「戲劇」、「舞蹈」等分類明確的藝術而言,《悟空》會是一種挑戰?還是一種打開新視野的契機?
手段多變叛逆乖張 是悟空亦是對創作的想像
《悟空》取名、取材自明代章回小說《西遊記》,小說中之「石猴」便是日後得名於唐三藏的「孫悟空」。本文雖不談文類之間的描寫差異,但仍要談「悟空」在大多數人熟悉的小說中的本領,這些小說中所描寫的本領、奇技,正是各類創作,如戲曲、戲劇、電視劇等等之取材的重要元素。《西遊記》第七回〈八卦爐中逃大勝 五行山下定心猿〉中齊天大聖與佛祖爭論,齊天大聖說道:「我的手段可多哩!我有七十二般變化,萬劫不老長生。會駕觔斗雲,一縱十萬八千里。如何坐不得天位?」(註1)在這段敘述中,我們可以知道,悟空的本領有「千變萬化」、「長生不老」、「縱橫十萬八千里」,甚至可以知道悟空性格的「叛逆」、「乖張」。
以「悟空」作為創作主題,再思索小說中對悟空描寫的多變、叛逆,似乎可以發現《悟空》或許隱喻著導演李宗軒對「當代馬戲」的想像,他似欲以大眾皆耳熟能詳的小說人物告訴大家什麼是「當代馬戲」。劇評人吳岳霖所認為,「《悟空》是以身體與技藝建構語言,並於演員的肉身中反問自我,去界定與思索「我」與「誰」的意義;於此,亦作為我觀看《悟空》的角度。」(註2)同樣的,筆者亦從此脈絡觀看《悟空》。只是,筆者欲進一步闡述的是,作為一部「當代馬戲」,《悟空》或可不必被視為對於「身體的詰問」或「建構自我」的過程,而是李宗軒試圖藉由各種元素的融合與嘗試,展現「馬戲」在持續流動的「當代」中表現多元可能的一種手段。
在被定義之前 持續流動的當代
如前文所述,李宗軒抓住了孫悟空的「不定」、「多變」。在《悟空》這部作品中,李宗軒試圖結構出身體發展的文本,讓「馬戲」以新的創作模式存活於當代,找到更多的觀眾。先是在現當代舞蹈的流動中看見石猴的「誕生」,再者是充滿戲劇性的表演者互動、發展,在大型物件出現後表演者們從裸色的衣著加上了黑色的外衣,最後,回歸到馬戲的高超的「技」的展現。整體而言,身體構成的複雜有著看似明確的發展過程,意即「誕生」、「發展」、「程式」、「回歸」。這種表現手法或許可以視作一種「找尋」或「建構」,但在「回歸」的本色展現中,反倒有種刻意突顯馬戲之特出及具包容、適應、發展性的意義。雖然文本讓馬戲變得具有層次、隱喻性,身體也展現出多元的可能,但,戲曲音樂如鑼鼓、北管的進入是否有改變、影響身體的可能?這是創作者可以再思考斟酌之處。
回到「當代馬戲是什麼」的問題。當代的觀眾們對於「馬戲」的理解是什麼?等同於雜耍?雜技?還是馴獸?在這些無限可能的問號中,馬戲二字前頭又被加上「當代」二字,或許會使觀眾更加頭痛。筆者認為,事實上《悟空》這部作品並不難理解,但的確有難以「定義」的問題。只是,我們需要即刻對《悟空》具有的「當代性」定義嗎?又,我們該如何定義作品中的「當代性」?不談《悟空》,在近年展演的作品中,有著非常多的實驗、跨界的作品,如《蓬萊》,創作者李易修以「南管音樂劇」稱之;又《行過洛津》同樣以實驗南管的名義展演。這些作品如同《悟空》,都正在經歷「找尋」的過程。只是,在流動的「當代」中,作品在實驗的過程中是否需要刻意地「定義」?「定義」會不會就限縮了「當代」的流動與不定了呢?
註:
1. 明代吳承恩原著、徐少知校、周中明、朱彤注,《李卓吾批評本西遊記校注》(臺北:里仁書局,2008年9月),頁130。
2. 吳岳霖,〈「我是誰?」之後〉,刊載於「表演藝術評論台」,網址:pareviews.ncafroc.org.tw/?p=30639(瀏覽日期:2018.8.9)。
文字|林立雄 劇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