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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立群(陳藝堂 攝)
專題 牯嶺街小劇場館長

姚立群 他們會發現,我是一座時光掩埋場

深坑山上的家,是姚立群的藏寶室,從高中迄今買下的書,黑膠唱片、卡帶、光碟堆砌出的音樂收藏,還有旅遊時帶回的異國樂器、木石刻章與串珠……戀物的他,樂於花大把時間購買感興趣的物,所戀也是鎖鏈,戀物項目太雜很難樣樣精通,有需要的時候才能講究,但該把握的時候他絕不錯過,姚立群笑說自家就是垃圾掩埋場,但不知他腦海幻想中被掩埋的是書、被書蓋住的其他物品還是書裡的知識。

深坑山上的家,是姚立群的藏寶室,從高中迄今買下的書,黑膠唱片、卡帶、光碟堆砌出的音樂收藏,還有旅遊時帶回的異國樂器、木石刻章與串珠……戀物的他,樂於花大把時間購買感興趣的物,所戀也是鎖鏈,戀物項目太雜很難樣樣精通,有需要的時候才能講究,但該把握的時候他絕不錯過,姚立群笑說自家就是垃圾掩埋場,但不知他腦海幻想中被掩埋的是書、被書蓋住的其他物品還是書裡的知識。

姚立群自認戀物收藏癖,從高中到現在買下的書裡所有的紙頁,若一張接著一張黏接,或許紙張多到能從牯嶺街小劇場鋪一條通往他深坑家的路。他用來往市區的通勤距離換取居住的室內坪數,才有空間擺放這些藏物。藏書像某種細胞體增生繁衍、從書櫃蔓延到地上以至整個室內;他的唱片包括黑膠、光碟和卡帶,儘管現在幾乎都上網聽音樂了;他還擁有鋼琴、吉他、每次出國工作順道帶回的民族樂器、跟音樂家合作後受贈或交換的樂器,還有國外帶回的串珠、刻章……

就像每天推著巨石上山滾落但仍不放棄,姚立群一件一件扛上在山上的家。

前泰皇蒲美蓬的國葬大典那天,朋友傳給姚立群國葬直播連結,畫面伴著綿延悠長的泰國音樂。姚立群辨認那伴奏音樂是甘美朗,他把書堆清出座位,音量轉大,拿出東南亞帶回的撥弦琴配著影片合奏,只為自娛。

他不究樂理也很少練琴,大部分樂器帶回家只為收藏,光是拿出來把玩撫摸便是樂趣。鎮日伏案完工,他會拿木魚在寂靜的山敲幾響回音,給自己轉換心情。他學過鋼琴,跟外甥女借來一台電鋼琴擺在家,卻只偶爾彈兩下確認琴還沒壞;他高一參加吉他社,第一堂課進教室發現學生上百人抱琴苦練,他卻連台上老師示範都看不到,吉他也沒學好。所以他愛敲擊類樂器,技術門檻較低,沒有太繁複的音階或旋律需要掌握。每個人體內都有一台心跳節拍器,節奏是與生俱來的本能;旋律有高低起伏,有明顯的情緒曲線,但節奏很曖昧很直覺,彷彿你化身成時間的掌控者,可以隨時喊停時光。

樂器、唱片、卡帶、光碟  在音樂中堆疊時光

每次出國,姚立群會去市集或古物攤尋寶,平價易攜又能賞物玩物的樂器是首選。民族樂器讓他得以從不同管道想像、認識及理解異國文化,如同他每次出國都會讓無預期的感官指引他到某一間唱片行,也許試聽也許盲選,更多時候光憑封面或店員推薦就買回家。

國中時,父親為讓他學英文買了黑膠唱機聽唱片,從披頭四到麥可.傑克森他都追,第一張自主購買的中文歌則是劉文正《若是你在我身邊》。蒐集唱片因為方正紙殼不僅是包裝更是偶像的寫真照片,「但也沒把全部錢投在這上面,因為要買的東西太多了。」姚立群這麼描述國中的黑膠唱片時代。

國中轉高中,唱片變卡帶,他會自製合輯精選,也會錄下自己的說唱念白,直到從事劇場工作仍有用錄音筆隨想隨錄的習慣。光碟時代來臨他買的最兇,當音樂內容都進展到概念取勝,封面設計成了美術創作者發揮的園地,一張光碟內頁塞滿歌詞本、海報、介紹文字,買到哪就聽到哪,走到哪就放到哪,他不太整理收藏,很多專輯甚至還沒開封馬上被另一張新專輯壓上。

曾有一代劇場人是這樣的——要找創作配樂,得大量購買或燒錄光碟,讀書或看電影亦如此。人人家中都有個小型影音圖書館的時代,必須靠唱片側標的推薦文字找下一張專輯。姚立群還記得那時在劇場播音樂,必須把兩台光碟機播出的兩首歌放得緩出漸進巧妙交融,現在一台電腦甚至手機就搞定。

抓蒐愛物無畏無懼  等待培養藏品接手人

戀物不是壞癖,反而證明戀物者情深意重,過不去的過去,不放心自己的老記憶體還夠不夠裝,一件件的物拿來證明自己存在過。姚立群笑說自家就是垃圾掩埋場,但不知他腦海幻想中被掩埋的是書、被書蓋住的其他物品還是書裡的知識。如今,他依然追逐當代論述或學院教讀的書刊,買書則以較便宜的簡體書居多,但無論字體繁簡價錢高低,書,真的就像磚頭在他家裡蓋起樓中樓;也像一座蓋滿摩天大樓的老城,香港吧,依山傍海蓋起棟棟樓閣,馬路愈來愈窄,人能走的地方愈來愈少。姚立群說,蒐集這麼多書,就是悲劇啊。

出國在外,姚立群自豪光憑外觀判斷餐廳好壞的能力,絕不讓同行團員踩到地雷。他也願意反覆給同一家餐廳機會,亂換選擇若是選錯怎麼辦,他會擔憂。用餐盡量減少需要選擇的機會,但面對書或音樂的選擇之海他卻勇敢跳下去,在大海裡抓住浮木是一根算一根。

他喜愛蒐藏石、木材物件,無論被改造成哪種器具,都不斷提醒賞玩者它曾是一塊原木/石的現實,彷彿能作為一種思想連結,讓姚立群理解未來遲早會發生的事。他亂買服飾,並非量而是質,想跟店員保持距離又不願花時間試穿所以常處在不合身的窘況裡,但他樂於花大把時間買他感興趣的物,所戀也是鎖鏈,戀物項目太雜很難樣樣精通,有需要的時候才能講究,但該把握的時候他絕不錯過,所以山上的家愈來愈重。姚立群沒有特別信仰,但近年迷串珠,特別是從其他物件比如一張木桌的桌腳改造而來的,他願意花時間跟老闆聊,願意細細比較哪件才合身,串珠帶起來好看很重要,重點是合「生」——必須和他的生命契合。

木石藝品都需時間砥鍊,姚立群卻自認不擅等待,如同他愛吃咖哩卻總煮差,因為料理過程需大量時間拌炒,缺乏耐心的他始終做不好。但,問他收藏財產未來往哪去?他說了今年初的一個故事。為了找張愛玲某作,姚立群回老家翻找學生時代的藏書櫃,發現張愛玲被用功的白蟻啃光半本,華麗的書封裡爬滿了白蟻。討論後,長輩決定讓在學的家族成員負責清理,卻意外點燃她們閱讀興趣,從張愛玲開始一本接一本看。

常有人比喻書上的字密麻如蟻,現在卻是蟻讓人去讀書。姚立群打算培養年輕世代的興趣,讓她們接管這些財產。人知道一個其他動物都不知道的現實,就是我們終有一天會死。培養需要時間,但姚立群願意等,也只能等,當未來有人必須整理這些藏物,她們會重新認識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收藏家也許不夠有耐心,但絕對不缺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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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拍攝姚立群多年逛之不膩的唱片行,我們從他深坑山上的家驅車進城,不多時抵達昔日光華橋下、今日的忠孝新生路口。站在街角,他忽然露出少年的神情。當年北上借住友人家,友人載他初進台北城晃逛,就在這裡下車。許多年後,姚立群獲知,隔幾日便出國念書的友人後來在異鄉亡逝,而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面,就結束於那一日,在這片物換星移的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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