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初,編舞家威廉.佛塞(William Forsythe)於香港西九文化區的自由空間展出《無處又遍處(二)》(Nowhere and Everywhere at Same Time No.2),並與桑吉加舉辦了一場相隔15年的線上公開對話。
1949年生於紐約的威廉.佛塞被譽為當代舞蹈的全能者,與碧娜.鮑許(Pina Bausch)齊名,其創作路徑以舞蹈架構為基本原則,卻經常打破界線,援引科技、音樂、空間、結構、數學幾何等,將抽象的「編舞」視覺化。佛塞對舞蹈不拘一格的「編輯」觀點,強調對世界的觀察,編舞是世界觀的體現,在2003年作為起點,從此影響了香港城市當代舞蹈團的駐團編舞家桑吉加的創作風景。桑吉加多半從現實當下出發,融合建築、多媒體、視覺藝術等多種藝術形式的戲劇張力,備受矚目。
兩位跨世代、跨國族的編舞家是因2002年首屆勞力士創藝推薦資助計劃,結下了師徒緣分。最開始,桑吉加赴德國加入法蘭克福芭蕾舞團(Ballet Frankfurt),接受原定為期1年的指導。最終,桑吉加跟著威廉.佛塞學習了4年,前兩年在法蘭克福芭蕾舞團,後兩年則於Forsythe Company擔任舞者兼助理編舞。桑吉加提到,那4、5年作為舞者的德國學徒生涯,徹底扭轉了他對舞蹈的看法。
15年過去,兩位編舞家隔空對談,跨越了地域、時間,回顧往昔,不只是師徒,更以同為創作者的身分,談對舞蹈、對疫情時代工作方法改變的觀察與體悟。
主持 張月娥 西九文化區表演藝術(舞蹈)主管
張月娥(以下簡稱張):威廉.佛塞從美國的佛蒙特(Vermont),而桑吉加則從北京跟我們對話。勞力士創藝推薦資助計劃鼓勵學徒以至少6個星期跟大師作創意交流,但你們花了1年,之後又花3年一起工作,直到2006年桑吉加回國。那是你們藝術上的相遇的起點。自那時起,你們兩位的藝術方面的實踐有什麼改變呢?
桑吉加:那應是我人生當中最重要的一個階段,因為碰到了威廉,他讓我打開了一扇窗。在去德國之前,我對舞蹈是有懷疑的,對是否該繼續進行舞蹈持有問號。我以前認為舞蹈只是一些動作,藝術性的觀念沒有打開,那時我約 29、30 歲,開始猶豫為什麼要做舞蹈,因為舞蹈能承載什麼樣的命題,或者它有多大的力量,我有所懷疑。當時我去德國跟老師和他舞團中的優秀舞者合作,我才知道舞蹈的可能性有多大。這改變了我的一生,讓我可以傳授給我的學生、表演者,讓他們理解舞蹈不是單一性的東西。
威廉.佛塞:當年把桑吉加再留了3年,是因為他已經融入在計畫期間發生的作品肌理中,他讓自己成為我作品中不能或缺的一部分,不能沒有他。他有一種自然的觀察能力。首先,因為語言限制,他可能不是很明白所有東西,但是,他的觀察比其他人都好,非常奇妙。我解釋所有的東西,有些人明白,有些人不明白。但桑吉加只是看,他透過觀察,就能明白,他用他的眼睛,不是用耳朵,這是非常不一樣的過程,非常寶貴。我也反問自己,為什麼要這麼依靠語言來溝通呢?
桑吉加:當年,我在德國是處於文盲的狀態,看不懂、聽不懂,全是德語。老師說的任何話,任何狀態,雖是英語,但依然陌生。這可能是人的生存本能,眼睛非常地敏感,需要去仔細觀察。那時候我學會了如何觀察人、事、周圍環境。我會觀察舞團的舞者們各自的表現,讓自己的身體也去試驗不同的東西。這也是對日後的我至關重要的一點:去觀察你面前的所有的舞者。
威廉.佛塞:有些時候你失去了一種感官,反而讓另一種感官變得非常敏感,我想這就是一個試驗的過程。桑吉加,我有一點非常擔憂,你當時是非常孤單的,對吧?
桑吉加:那是學習的過程,為了使心平靜下來,心要平和,而非持續處於熱烈的狀態。安靜,才能看見,這兩者是相輔相成的。其實我特別享受那幾年獨處的時刻。所以我學到了,舞者不只是舞者,他們是音樂家、是裝置藝術家,他們還學程式設計……他們也讓我去經驗,讓我變得很平和地去看所有東西,願意去學習。
威廉.佛塞:我記得,你也開始攝影、畫畫,還拍了我們舞團的一些照片。你也打開表達的方法,當時你沒有自己的舞團,但開始運用我們的舞者、你的同事一起編舞了,同時也有委約作品在進行。你不會停留在一件事情上,這非常好。
桑吉加:您的作品一般被歸類為舞蹈,但早已超出了舞蹈的範疇,這直接影響到我。您會用到裝置、現場音樂、影像……多方位地表達,很直觀地影響了我,原來舞蹈可以這樣去做,所以我才需要安靜去學更多。您用自己的眼睛,去捕捉您所感興趣的東西,包容開放地面對所有舞者,看到每一個舞者的個性之外,還有他的藝術創造,您一直會找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