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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視歌劇演唱家的大腦(Yun-Pei Hsiung 繪)

卡門都唱完〈愛情像隻自由的小鳥〉了,我的反應卻慢半拍,沒跟著現場觀眾一起拍手叫好。一但進入科學家的思維,開始分析歌劇演唱家的大腦,我便忘了自己在劇院欣賞歌劇,常常分心。

舞台上的歌劇演唱家是一心多用的最好範例——音樂本身就超級複雜,他們還要背歌詞(外語機率偏高),同時兼顧表演、舞蹈,時不時得用眼神餘光關注樂團指揮,並跟同台其他演員配合,更不能忘記和觀眾互動;有時身上穿的戲服重達10多公斤,體力需求不難想像——同時間成功處理上述任務,短期間如此多工,從大腦科學角度分析是非常驚人的:詠歎調固然精采,歌唱家的大腦其實也完成一場無聲無形卻極致華麗的演出!

「曾經有個學生,學唱初期,10分鐘台詞要兩個月才學得起來,歌劇專業訓練幾年後,學習效率進步神速,一齣現代歌劇的主角唱詞,現在的她兩週就可以勝任。大家要知道,要掌握現代歌劇,難度其實更高。」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大學(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音樂系系主任南西.赫米斯頓(Nancy Hermiston)有超過20年演唱教學經驗,長期在第一線觀察歌劇演唱者,她認為歌劇訓練好處多多,甚至可能對大腦結構產生永久性的改變。教授指出,聽歌劇、唱歌劇不但能提升學習效率、增強記憶,還能幫助失能長者提高記憶力,治療阿茲海默症、帕金森氏症、多發性硬化症、中風……歌劇不僅有藝術價值,從增進人體健康角度來說更有無限正向可能。

跨領域研究團隊根據赫米斯頓教授的觀察提出假設:歌劇訓練增加了大腦的可塑性,歌者與單獨接受語言或運動訓練的人相比,牽涉的大腦關鍵區域會更廣泛。在一個實驗中,科學家網羅3組大學生——音樂系歌劇專修生、普通語言學系的學生、體育系學生——並在大學的第2、第3和第4年結束時對他們施行神經心理學測驗;3組受試者接受功能性核磁共振造影(fMRI)和腦電圖(EEG)掃描,以評估神經認知功能以及大腦結構的變化。另一個實驗則是比較有學習困難與沒有學習困難的歌劇專修學生,並評估他們在整個課程中的進步情形。

人類的大腦很神奇!打從娘胎,我們的大腦就不斷透過分裂,繁衍出難以計量的「神經元」(大腦細胞的單位);受到各種環境因子刺激,神經元之間會彼此建立聯繫,形成「突觸」(神經元的連結觸點);我們在學習的過程中,透過練習、內化,把學到的東西儲存在大腦的長期記憶區,日積月累反覆,神經元便會創造出「廻路」:建立了廻路,神經元會長出髓鞘,就像包裹電線的絕緣體,幫助訊息用更高的效率傳輸。

簡而言之,我們的大腦永遠在學習,而腦神經中的髓鞘扮演了關鍵角色。人類直到成年期中期,大腦仍會持續製造髓鞘,比起邁入成年期之前就停止製造腦髓鞘的猩猩和獼猴,我們可以持續學習,一直具有日新又新創造能力的秘密就在這裡。科學家也發現模式記憶訓練——像是語言學習與運動——可以促進大腦髓鞘形成,鞏固神經網絡,並且改善認知與學習障礙。

回到赫米斯頓教授關於歌劇專修生、語言學系學生和體育生的研究。透過長時間觀察,科學家找到了3組受試者「持續訓練」和「腦髓鞘含量」之間的關係,他們發現與單獨接受語言或運動訓練的人相比,歌劇訓練對大腦的可塑性更高,並且有更大規模的活化作用,在教育面、兒童發展、大腦健康和復健領域都有幫助。

「有回我帶學生去安養院為老人家義演。」赫米斯頓教授在一場專訪中分享了親身經驗,說明歌劇驚人的「療效」。她提到,義演時,表演的學生唱了首老歌,之後有位患阿茲海默症、失去語言能力的長者竟然悄悄跟著唱和。「小伙子過來,我想和你談談。」表演結束,老人家甚至把表演的學生叫到跟前,根據療養院看護的觀察,這位患者從前根本不跟人說話,歌唱表演讓失智失語的長者重新活了過來,跌破大家眼鏡。

歌劇天后蕾妮.弗萊明(Renee Fleming)近年也投入結合歌劇與大腦的跨領域研究,和科學團隊一起,透過音樂治療讓無法說話的腦疾患者恢復能力。如同赫米斯頓教授所強調:「人們常常將音樂家視為藝人,但他們做的遠不止舞台上的表演。歌劇對大腦有正向影響,可以幫助學生克服學習困難,也對腦部疾病患者有治療作用。」

想到這些,我情不自禁用力鼓掌,卻忘了注意台上的卡門到底唱到哪裡。

 

文字|楊馥如 大腦與認知神經科學博士、旅義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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