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完Jaha Koo(具滋昰)《悲劇三部曲》的觀眾,或許都會覺得自己對這位來自韓國、現居比利時的創作者,有一定程度的熟悉。看著他在不大的舞台,侃侃而談複雜的韓國殖民史與當代社會現況,搭配自身成長經歷,連音樂、聲音,甚至是影像素材,都是這位多才藝術家一手搞定。從內容到形式、情感到論述,皆顯露獨特印記。
素昧平生的我們,在只有簡單螢幕、講桌的黑盒子裡,聽見他與外婆相處11年的童年,有山有海的鄉間經驗,帶著南部方言來到首爾讀書,爸爸為了要「矯正」他的腔調、讓他能說「標準」首爾腔,而要求他加入戲劇社團這種「傳統亞洲父母根本不想要小孩碰的課外活動」(老一輩對腔調政治的焦慮,相信台灣社會一定也感同身受),從高中戲劇社到大學戲劇系,覺得自己真心想做的「劇場」與學校體制愈離愈遠。2011年離開韓國,在阿姆斯特丹繼續尋找創作的容身之處,然而卻又開始回過頭來,進一步深究屬於自己的文化脈絡。
很難想像,坦然分享這麼多內在衝突的Jaha Koo,本質上「對舞台表演有著很大程度的抗拒」。他拒絕定義自己是「表演者」,而改以「創作者」自稱。「我原本還打算讓另一位演員來演《電子鍋》,但試演時覺得行不通,畢竟這個故事太個人了,還是硬著頭皮自己來演。」Jaha Koo說,「況且,這種台上台下共享的親密感,正是這齣戲最重要的精神。」
如此排斥卻如此自在,甚至還有點享受——這很矛盾嗎?或許吧。但矛盾也是觸發創作的必要動力。正如他在阿姆斯特丹就學時初試啼聲之作《你捲(剪)舌了嗎?》,劇中探討韓國社會的英語焦慮,我們卻依然得在訪談中放下各自母語,努力在他人語言中彼此靠近——事實上,久居歐洲的Jaha Koo戲裡戲外也早已習慣用英語分享創作,雖然他總說自己英語說得不太好。也因此,在Jaha Koo身上,依稀可感受到某種「定位不明」,或說「拒絕屬於」,在不同的世界游移,創造自己的獨一。
矛盾:讓「劇場」成為傳達理念的語言
向來以真人演員為本位的韓國劇場,始終讓Jaha Koo水土不服。他的劇場,更像是要容納所有自己「想要」的可能性。
談起音樂、眼神猛然閃起奇異光芒的Jaha Koo,選擇了劇場。高中畢業沒馬上進大學,反而開始玩音樂、做DJ的Jaha Koo,選擇了劇場。討厭表演的Jaha Koo,選擇了劇場。發現韓國的實驗前衛演出,大都來自視覺藝術領域,Jaha Koo依然選擇了劇場。
矛盾。正如他在大學戲劇系專業分科如表演、導演與設計之間找不到合適類別,於是選了戲劇理論,「更有彈性,好像做什麼都可以。」——儘管Jaha Koo心中的劇場,與外在環境很不一樣,他依然堅持「劇場可以是這一切」,而且親身親力地實踐。
然而,矛盾並未因此消失。在歐洲的確更接近自己想要的劇場形式,得以脫離韓國劇場的僵化體制,但他卻又時常在創作中關注韓國社會擺脫不了的殖民痕跡。矛盾中的矛盾。最後,這些矛盾成為《你捲(剪)舌了嗎?》、《電子鍋》與《韓國西方劇場史》3個作品,名為《悲劇三部曲》。台上獨自一人(偶有電子鍋機器人或唱盤陪伴),說著音樂、影像和故事串起的展演式劇場語言,有種充滿內在糾結的孤絕,卻能在每個現代社會輕易喚起共鳴。
Jaha Koo
韓國劇場製作人、攝影師及作曲家。
創作常見於多媒體和表演藝術之間,作品中都含有自創的音樂、影像、文字及舞台裝置設計,所呈現出來的作品也都緊密圍繞著政治、歷史及個人議題。
自2014年起創作《悲劇三部曲》,首部曲《你捲(剪)舌了嗎?》,是在阿姆斯特丹DAS Theatre 就學時的作品,並於2015年在蘇黎士藝術節首演。二部曲 《電子鍋》則是於2017年的奧地利的史戴爾秋季藝術節首次登台,並於2018年來台演出。最後一部《韓國西方劇場史》於2020年夏天首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