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C, 開始聊之前,想對自己吐糟一番。這陣子寫作,爬梳過往港片觀影經驗,難免有種白頭宮女話當年的感慨,顯得不合時宜,究竟此舉與現地當下的連結關係何在?只好來個夫子自道,追述無意懷舊,知古有意鑑今。 上篇曾提到喜劇需要有情境脈絡、結構、對手和身分設定。我想到了1970年代的《72家房客》,故事描述一幢舊式庭院大樓,住著72家房客,皆為勞動窮苦大眾,心地樸實善良,個個相濡以沫。包租公包租婆則是惡形惡相,聯合貪小便宜的刑警不斷壓榨他們。典型的正邪兩立,富人都是壞的、好人都是善的,於是各種情境衝突就在每次爭執嬉鬧中鋪展開來。比如因為房客們無法繳出租金,包租婆限制他們每天只能用兩桶水,於是洗澡洗衣刷牙等糗事層出不窮,咦!是不是似曾相識?沒錯,周星馳《功夫》的豬籠城寨。再來某位上班族每天穿著西裝上班,回家後,外套一脫,赫然發現內裡的白襯只是掛在脖子和手腕的各別碎布,外表風光內裡滄桑。而多年以後一直有印象是某段諧音哏,因為誤報火災,消防員來到,趁火打劫:「有水有水、冇水冇水,要水過水,冇水散水。」粵語「水」有多義,亦代表「錢」,到處找錢叫「撲水」,希望對方退錢叫「回水」。所以上半句意思是:「有錢就有水,沒錢就沒水。」下半句「過水」是「拿錢過來」,「散水」是「各自散開」,既「有錢拿過來,沒錢就收隊。」言語趣味令人莞爾。 回想年少時期的喜劇啟蒙,不得不提許冠文。第一印象來自他演出的《大軍閥》,扮演目不識丁又好大喜功的軍閥,頂著光頭、留著仁丹𩬅,一臉滑稽,形象逗趣,果不其然,甫一出場,因為向龍王祈雨不成,便下令對天空開砲,結果天打雷劈,下起雨來,荒腔走板,歪打正著。70年代的香港喜劇得算上許冠文、許冠英、許冠傑,簡稱許氏三兄弟一筆,代表作有《賣身契》、《半斤八兩》、《摩登保鏢》等,多描繪小市民的苦中作樂和反敗為勝。許冠文身兼編導演,多扮儉嗇刻薄又自作聰明的老大,很多處境笑料基本上圍繞著他的自以為是反而出糗來堆疊;許冠傑則帥氣、身手矯健,負責與女主談戀愛,單飛後的《最佳拍檔》系列延續了這種形象,但其實他更大成就在歌
第一次知道吉賽兒.韋安(Gisle Vienne)是在法國演員阿黛兒.艾奈爾(Adle Haenel)2023年的一封撻伐法國影視圈縱容權勢性侵犯的公開信裡讀到的。 阿黛兒在最後一段寫到:「自2019年以來,我一直與吉賽爾.韋安的戲劇與編舞合作中追求我的藝術作品。她是一位藝術家,創作了我見過最強大的作品之一。面對電影業樹立的不屑、空洞、和殘酷的運作原則,她讓意義、作品和美不斷地發揮作用,如同一盞明燈,讓我對藝術強大的力量保持信仰。」 當時我沒有去細究在這嚴肅的政治宣言裡,占據一整個段落的藝術家究竟是何方神聖,因為我對這篇文本的表演性深深著迷,準備開啟一系列「退出宣言」的實踐創作。阿黛兒的公開信正好迎接當時台灣的#Metoo浪潮,「取消、退出」是我抓取出的核心。接著我在空總C-LAB開設了幾場工作坊,帶領參與者寫下自己要退出、取消的身分與處境,並拍攝錄像宣讀,簽署宣言等行動,最後階段展演得到的一種回饋是:退出然後呢? 我總不小心被這句反問給惹怒。「然後呢」完全戳刺到#Metoo運動最深層的無力感,許多案例發現往往到最後退出的不是加害者,而是受害者。又或許,更讓我痛苦的是關於藝術無用的無解辯證。後來我認清「宣言」是一種感性的政治革命,其中所碰觸的「壓迫」沒有所謂的本體,因為壓迫是一種關係。 這個後來就是現在,讀到阿黛兒公開信的一年後,我在柏林親臨了吉賽兒.韋安的展覽:「This Causes Consciousness to Fracture-A Puppet Play」,回國後的隔天立刻在國家劇院看了她的舞作《群浪》。神秘的共時性,讓我在最短時間見證了阿黛兒所言,並讓那所謂強大的藝術力量的源頭也穿越過我。 在柏林駐村期間,我看了超過20檔展覽,吉賽兒的人偶展絕對是體感深刻經驗的前三名。一進展間,我就被高坐在展台上駝著背的長髮女孩嚇到。當你順著動線經過她時,會有些不好意思但依然忍不住想彎腰看清楚她的臉。你知道她是個偶,你可以稱她娃娃,可是很想開口問她叫什麼名字?此刻已進入序場,別忘了這是一齣「木偶劇」:A Puppet Play。
近期即將上映的《幕前幕後:范克萊本鋼琴大賽》已掀起一股熱潮。原訂於2021年舉辦的大賽因疫情肆虐延宕一年,沒想到2022又碰上俄烏戰爭爆發。范.克萊本大賽秉著音樂不與政治並論的信念,扛下輿論壓力,一舉創造出來自俄國的銀牌與烏克蘭的銅牌得主,更由來自南韓尚未出國深造的任奫燦(Yun Chan Lim)以非人的12首李斯特超技練習曲及累積至今1600萬次觀看的「拉三」演出殺出一條血路,勇奪金牌,成為現今最閃耀的新星。不得不說,這等拍案叫絕的好萊塢級實境鉅片那裡找?而誰又不會為了這些用生命創造音樂的演奏家們動容共情? 實際上,這等千鈞一髮的實境片其實屢屢在近乎所有比賽中上演。早在1958年,來自美國的范.克萊本(Van Cliburn)即於冷戰時期拿下首屆俄國以宣揚國威之衷舉辦的柴科夫斯基大賽金牌,成為美國民族英雄,舉國歡騰。眾人矚目的華沙蕭邦大賽也成為實境電影《Pianoforte》,下一屆2025蕭邦大賽更是於現今(一年前)即完售近乎一整個月的大賽場次。今年的巴黎奧運更以整個城市為舞台開幕,以不可能的任務匯集巴黎鐵塔、塞納河、地下墓穴、流行、古典音樂、文學、繪畫、品牌行銷了整個法國文化。比賽已不單純是比賽,不論你是參賽者或觀眾,從你接觸起的那一刻,它即是世界的中心、全人類的舞台,更為主辦國帶來強大的文化外宣及經濟效應。 難道台灣就不能有屬於自己的國際大賽?答案當然是肯定的。藤田梓老師及2003年的陳郁秀主委均舉辦過台灣的國際鋼琴大賽,可惜自2003年就絕後了。想來實在非常不容易,舉辦國際大賽的成本實在太高。從國際轉播,大賽評委的旅運與評審費,為期至少1週、3輪共10場以上的國家級場地租金,決賽賽事的樂團及指揮費用,還有國際行銷、網站架設、行政人事、鋼琴搬運調律、比賽獎金(國際規格通常為第1名兩萬美金,第2名一萬五美金等往下類推),以至參賽者的旅運費(國際規格中能通過預選輪的參賽者通常會有機票補助及免費住宿),實在非常地驚人。 話雖如此,事在人為,於2020年疫情前的2月首屆「國際大師鋼琴大賽」(International Maestro Piano competition)於台北登場。所有賽事於國家音樂廳舉行,決賽邀請了國家交響樂團,並國際直播,成為國際比賽聯盟會員,集結國際知名評委及參賽者。2025年1月,「國際
紐約氣候宜人到讓人有點羨慕,秋季此時盛產蘋果,還記得以前學生時代,超市裡的蘋果各個爭奇鬥豔,甚至到了傳統市場,時常一逛就出不來了。 但此行來紐約行程滿滿、無法那麼悠閒,除了為了明年即將去到紐約演出的《勸世三姊妹》演出作前置作業,更是為了趕上一年一度、由美國音樂劇場聯盟(NAMT)舉辦的「音樂劇新品節」(Festival of New Musical),考察最新音樂劇的趨勢與作品風貌。 為期兩天的活動,主辦單位安排觀眾坐在《戲啊!出包惹》(The Play That Goes Wrong)平時演出的劇院中,趁著沒演出的空檔,以坐讀的方式看完了8齣來自全國各地的創作。創作者上台簡明扼要地介紹了自己的故事,讓台下觀眾都很清楚知道故事的賣點與核心,接著便是45分鐘的讀劇呈現,沒有燈光沒有走位,僅靠著紮實的創作打動人心。 這些作品中,有些已經在地方場館的支持之下發展超過5年,也有的作品曾經參加評選,贏下第一筆可投入製作的資金。現場也有來自各地的超過500位製作人或單位,包括韓國的投資公司,都坐在台下準備與作品展開直接對話,討論未來繼續壯大作品的方式,不論是邀演或是入股,每日節目後的交際應酬宛如小型的華爾街。 據主辦單位說,本屆光收件就收了500多件,可想整個市場環境背後的能量如何撐起個商業金字塔,但明顯地,他們也更願意花更多的時間等待作品長成,從這樣的環境中彷彿看到百老匯對作品的共同態度:嚴謹耕耘才能期待碩果累累。 每看完一部作品,我便和《勸世三姊妹》的美方製作人 Ken Dingledine 與 Barbara Darwall 一起討論、交換對作品的想法,並且交換著對明年製作的共識,他們指出,專業製作人的工作不僅是尋找資源,更是要能夠在文化差異與語言隔閡中,找到讓作品生存的關鍵點。 音樂劇不僅是藝術表達,更是一種與觀眾建立聯繫的方式。我們的作品應該如何在這樣一個競爭激烈的市場中脫穎而出,必須得先深入了解目標觀眾的期待,並在此基礎上進行創作。也因此在TECO(註)的協助安排下,我們趁著會議間的某日空檔,和在紐台人與劇場工作者進行了一次深度的對談,並且接受各方回饋。這些行程都在在提醒著我,尋找那個「鉤子」
這片古老的山林,似在晨霧中緩緩吐息,微光與陰影糾纏,將難以捕捉的脈動散播於空氣。靈魂隱伏在土壤之下,無形的回聲迴盪著,低語著遠逝的記憶,宛如不可言說的景色,徘徊在時間之外。這片土地或許被稱作森林、海洋,亦或有著更古老而無聲的名字。 「他們來到陌生的土地,手中是利器,眼中是冷然。而在他們看不見的陰影裡,土地的靈魂沉默注視,如隱約低語般,等待著自己的聲音響起。」 晨曦剛剛透亮,島嶼的山巒似乎在霧中沉浮,微微地顯露形體。松柏的枝葉緩慢地交錯,彷彿在輕輕低語,隱藏著無法名狀的呼吸。這片靈韻隱約而幽遠,彷彿每一片葉、每一寸根,都在說著不曾傳出的言語。老榕樹的根深深扎入地底,無聲地交纏,像在握緊什麼,不肯鬆手。無聲的顫動掠過枝葉,如隱約的告知,帶著一絲靜靜的、不易察覺的警示。 老榕樹:「靜寂的時光已然短暫,枝頭上的小鳥啊,你察覺到了嗎?他們的步伐將擾亂這片土地的脈動,把那鋼鐵的冷意推進土壤之中,把我們深深的根脈剝離、撕裂。」 雄鷹(掠過的影子):「他們無法看到翅膀的閃動,感知不到我在風中的行跡。他們追尋的是無形的掠奪,彷若這片地的呼吸只為滿足他們的無窮渴望。」 蘚苔(似喃喃夢語):「若他們聽不到晨曦中的微響,這片地將在寂靜裡慢慢變質。我們的存在無聲而深沉,靜靜地盤踞在陰影裡,孕育出未曾出口的回響。」 「大地吞沒一切,記憶如同幽光流淌,在無人之境輕輕滲透。他們的手指觸及殘破,卻無法觸到無聲的脈動。」 根脈的靜待,黑熊無聲地穿行,耳朵大而圓,吻部長而形狀似狗,他的眼睛小如深潭中的微光,冷靜而幽邃。他並不急於現身,這片森林便是他的隱秘之地。百步蛇悄然滑行,蜷縮盤踞,翹起的吻端,像在等待某個時刻,無聲而寧靜。每一片陰影中彷彿都流動著無法察覺的氣息,靜待著未曾降臨的瞬間。 黑熊:「這片土地是我們的歸宿,而他們卻帶著鋼鐵和火焰來到這裡。他們的手中握著冷硬的利刃,若他們留下痕跡,我們的聲息便會沉入泥土,成為無聲的隱喻,靜靜潛伏。」 百步蛇(冷冷低語):「他們的腳步註定迷失,鋼鐵也終將銹敗。若他們踏進我的境地,將見識到這裡從未出現的惡意,這是我對不速之客的回應。」 <p
「新」編舞家的定義頗難拿捏,什麼是新?何時才算「不新」,並非指年紀,可能是綜合作品的數量、規模與所獲資源。近期看到黃騰生、郭爵愷的作品都好喜歡,但也許我錯過的更多,個人觀點難免偏頗,個人的視野與經驗絕對有限,但透過不同平台,不同網絡,不同評審的專業與角度,也許能找到最大公約數。
關於洪席耶的美學理論,我想最大的誤解在於以為這位哲學家反對「政治藝術」。於此,引號裡的政治藝術指的是狹義的政治藝術,即直接處理政治相關議題的作品,例如這幾年台灣藝文界患了流行性感冒似的「白色恐怖熱」。 洪席耶認為藝術與廣義的政治遙相呼應,因為兩者都和「分配」有關,而且很多時候,尤其是保守年代,藝術不自覺複製了社會的分配,包括音量的分配與能見度的分配。雖然底蘊互通,藝術畢竟不是政治。政治利用藝術的例子俯拾皆是,然而當藝術自甘為政治服務,自然是時代的悲哀。 反觀批判藝術,它的理念是藝術應和現狀作對。然而就洪席耶而言,它的問題在於目的性太強,使得藝術淪為意識形態鬥爭的工具。 「政治藝術」 洪席耶對當代「政治藝術」有不少批評。他批評的面向和題材無關:誰說白色恐怖不值得書寫?誰說環保意識、抗爭事件、性別議題、種族歧視不值得呈現?問題不在題材,而在創作者的意圖、手法和視野。 自1990年代已降,西方「政治藝術」已深陷窠臼。第一,它意圖過於明顯,簡直是一翻兩瞪眼:例如「萬惡的資本主義」,或如「控訴戰爭、堅決反戰」。第二,說教意味濃厚,藝文已淪為發聾振聵的工具,也因此把受眾當作需要教育的對象。如此一來創作者自居「知」的位置,而受眾設定是「無知」;第三,立場鮮明的結果就是犧牲了藝術、屈就了政治,導致藝術淪為政治立場的肥皂箱;第四,藝術之為工具也好,之為肥皂箱筒也罷,創作者誤以為意圖等於效應,因而高估了藝術的能耐,低估了受眾的智商;最後,一味的批判降低了藝術的層次,因為只要涉及批判必有對錯之分,但美感體制的可貴從來不在於指認對錯,而是提供抽離自慣性思考的美感經驗。 是不是不批判就好一點?答案是更糟。舉個極端例子,台灣劇場所有關於近代歷史人物的呈現大都乏善可陳。它們是狹義政治考量的產物,一味的歌功頌德。在這些呈現裡,政治正確是必然的態度,歷史人物的純潔無暇是必然的人設。創作者簡化了曾經有血有肉的人物,簡化了曾經複雜的人生與歷史背景。 《我們》 「政治藝術」本身並無基因上的缺陷,有些作品其實境界頗高。 美國導演喬登.皮爾(Jordan Peele)的《我們》(Us)既是一部精
有一次在整理過去零星照片時看到一批精采的戶外演出畫面,卻突然捫心自問,看表演的過程我只顧緊盯著手機面板,深怕漏掉精采鏡頭,但當時我有真正以肉眼直接體驗、好好觀賞現場瞬息萬變的實境全貌嗎?雖然保存了照片或影片的記錄畫面,聊供日後回味,但明明曾置身表演現場的我,在欣賞當下其實失去了某些獨一無二的現場感受。
在所有演技怪招中,最難以參透的算是「化屎大法」了。所謂化屎大法者,便是把自己化為一坨屎,然後種出漂亮的花朶。這怪招的出處是有個長篇故事的,若大家不嫌棄我囉嗦,請聽我道來。 當時我還是無綫電視的合約藝員,在那競爭劇烈的年代,算是演出機會比較多的男演員之一。那時剛接到一部新劇,演的是男一,看過劇本後,也非常喜歡角色及故事,有很大發揮的空間,但總覺得,太像周星馳了,簡直是同一個版模。於是去打聽,原來劇本真是為他訂做的。 當年周星馳的演出方法非常新穎,充滿喜感,又荒謬,從來沒看過有那樣的節奏和演繹,因此人們無以名之,便稱之為無厘頭,其實這是句粗話,意思是沒有道理,分不清楚的意思。 當時電視台分配工作可說像奴隸工廠制,當紅的演員可同時分配兩部劇集的主角,周星馳便是其中一位,演員當然也可以拒絕,但這不健全的行業有個不成文的規則,叫做雪藏,你拒演,好!便把你放進冰箱冷藏,待你人氣下滑,看你如何?除非你在電影圈已站穩腳跟。 周星馳便是站穩腳跟的一個,雖然當時他還在拍攝另一部劇,但已在電影界中獲得堅實的演出機會。無論最後真正的原因是什麼,反正他就是把為他訂做的那部劇推掉了,我是頂替的一個。 大家知道日本漫畫《城市獵人》主角冴羽獠吧?劇中人的描繪和冴羽獠十分相近,若細心分析周星馳的演戲方法,你會發現其中一個重要的元素便是來自漫畫,特别是前期的演出。 當時在影視圈中可大概分為3種演法。一是傳統的、技術的、工整的,在年輕人眼中可能認為是死板的、固化的。第2種是年輕演員向外國演員學習和模仿,自然的、生活的,所謂方法演技,但這方法只能算是皮毛,沒有方法的系統和深度,因為當年根本沒有人教授和懂得方法演技,所以大家只可模倣及從經驗中自我探索。第3種便是周星馳的方法,内中包含了多種源流,從前面提到的漫畫,還有粤語長片的古典和自由,及至吸收了好幾位喜劇泰斗的風格,當然還有其他,但在這裡不詳述了。反正我看完劇本,獲得的第一印象便是周星馳,再四處打探印證,果然是周星馳,結論是,唯一的方法便是模仿周星馳。 模仿他的動態和聲音節奏不難,難的是知道他處理劇本的方法,幸巧當時我們就在相鄰的廠房拍攝,有空檔我便去找他請教,後來演出的效果我是很滿意的,同劇的其他演員也認為很像。但問題來了,拍了三兩集,
真:說起死亡,因為我從小在礦區長大,礦區經常有災變發生,只是報紙不會寫,也沒有人會跟你講這件事情。對我來講,死亡這種事情最親近的例子,就是當時早上才摸摸我的頭、要去上班的叔叔,下午就被通知發生意外。跑到坑口去看,他已經躺在那邊了。然後,看到他的孩子跪在旁邊,在燒腳尾錢。 我在旁邊看了一直哭,大人看我哭那麼傷心,就說:「那個叔叔疼你疼得很有價值。」但事實上,我不是哭泣死亡,而是為活著的人難過他們還那麼小,就跪在那邊燒紙錢,那個畫面讓我覺得很難受。而且,我的經驗告訴我:再過一陣子,這些孩子就無法跟我一起念書、上課了,因為經濟支柱沒了,他們可能會需要到外面去當童工。 後來當兵的時候,看過更多。不過那種「前幾分鐘還好端端的人,沒多久就再也救不到了」,這種感覺無論如何都非常衝擊。 謙:這樣說起來,我覺得死亡的記憶可能也是有著時代差異的。到我這個世代,面對死亡的啟蒙相對沒有那麼殘酷。即便我年紀蠻小的時候,外公、阿公相繼過世,也參與了葬禮。但,什麼是死亡?這概念還是蠻懵懂的。 倒是,有個片段不知道為什麼記得非常清楚。大概是國小四年級的暑假吧?當時我很著迷各種天文科學的知識,某次跟媽媽一起搭公車,坐在最後一排模模糊糊睡著了,在夢中,我把當時讀過的東西好像都真實經歷了一遍包括太陽原來是有壽命的,到最後它有可能吞噬周遭的一切,也就是我們建立起來的所以事物都會有消失的那一天⋯⋯儘管它可能是千萬年以後我被這個夢嚇醒了,本想試圖跟媽媽表達這種恐懼,可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過去曾經在某本書中讀過:人其實會誕生兩次,一次是從母親的子宮出來,另一次則是你意識到死亡的存在。這樣說起來,我的第二次誕生大概就是國小四年級的那個夏天吧?而且那種恐懼反而讓我興起一種:「既然最後一切都會歸為無,那不如現在活得開心一點。」的意志。 如果死亡,只是一種「轉變」的形式 真:到我這個年紀,就覺得死亡好像隨時都會出現。以前還沒有這種感覺,倒是現在連醫生都常常提醒:你已經70歲了,動作要放
YC, 這次來聊聊喜劇吧,一個我覺得很不好談的題目。前陣子意外在YouTube發現很多網紅談論著周星馳的電影,可惜捕風抓影的八卦成分居多,再不然直接封神,把許多過氣、新人或載浮載沉的演員成就於他的發掘與力捧,幾乎變成了香港電影工業的金手指,被他欽點之人,命運隨之起舞。可是周星馳為什麼「好笑」?這裡頭究竟發生什麼事?這些博取流量的影片在一輪嘴砲之後莫衷一是,也無法說出個所以然。 影星毛舜筠曾在某次訪談,聊起曾志偉和周星馳的差異。她說曾志偉很搞笑,但不見得擅長於喜劇,他在台上當司儀、主持,腦筋很靈活,應變能力極高,言語之中戲弄、揶揄,常天外飛來一筆,正中要害,讓你猝不及防,要嘛愣在當場、要嘛只能傻笑。有句粵語「執生」很傳神,既見機行事、隨機應變之意,跟曾志偉搭檔,就得強大自己的「執生」能力。相反的,她說周星馳沒有急才,無論表演誇張與否,他都需要仔細計算過、思考過,不是胡謅亂道,而是雕琢得很仔細。我們在螢幕看見的無厘頭其實是深思熟慮。所以在訪談中的周星馳不那麼好笑,有很多空拍,甚至接不上主持拋過來的球。我想在這裡,毛舜筠無意間點出了一個很重要的區別,就是喜劇會搞笑,但搞笑不是喜劇。搞笑只有一瞬,不在乎過去未來,當下爽快,效果就算達成。而喜劇在乎情境脈絡,前面怎麼過來,後面跟著怎麼走,需要鋪墊,前後呼應,喜劇需要有內在結構的生成能力。這也是為什麼後來很多演員想走周星馳路線卻畫虎不成反類犬,以為引發觀眾笑點是唯一結果,便扮鬼扮馬,卻落得裝模作樣的印象。 再則就是對手。毛舜筠形容和周星馳對戲像打球,球打過來打過去,愈打愈起勁,才發現原來需要這樣的節奏,演到哪要快一點、要慢一點,演到哪要停一停、等一等,力道有輕重,節奏有緩急。說到這裡,相信你會馬上想到周星馳的最佳搭檔吳孟達。的確,在電影中觀看兩人你來我往的演繹就如同一場精采絕倫的球賽,高手對決,淋漓盡致,享受的不是結果的輸贏,而是相互成就,貢獻了一場又一場回味時嘴角會揚起的場面。兩人從電視劇《他來自江湖》到電影《少林足球》,合作10多年,默契自然不在話下,彼此相輔相成,如同相聲的捧哏和逗哏,卻又不拘泥於既定程式,在套路之中不按套路出牌,自嘲娛人,以詼諧燃點莊嚴,以戲謔撫平難堪。</
某年秋天,趁著參加鼎鼎大名的慕尼黑啤酒節之便,走訪了城裡的倫巴赫市立美術館(Stdtische Galerie im Lenbachhaus),那裡收藏著我深深喜愛的畫家瓦西里.康丁斯基(Wassily Kandinsky)1911年的作品《印象三號音樂會》(Impression III - Concert) 。站在畫前,望著飽和到滿溢的鮮黃色塊,襯著彷彿平台鋼琴般、黑色帶著圓弧線條的大三角,我覺得自己不是身在美術館,而是音樂廳,高低起伏的樂聲夾雜著聽眾的掌聲,還有人舉起雙手大聲喝采呢! 我非常相信自己看著畫卻聽到聲音這件事,絕不是喝太多啤酒的緣故。「色彩是琴鍵,眼睛是音鎚,心靈則是鋼琴的琴弦,畫家那彈琴的手指,能讓心靈震顫。」康丁斯基曾經在《藝術的精神性》一書中寫道。對康丁斯基來說,每種顏色都是聲音,皆能傳達相對應的情感;這種「看見」音樂、「聽到」顏色的能力,在大腦神經科學界稱為「共感」(synesthesia),也有人翻譯做「通感」或「聯覺」,總之是一種感官刺激引起另一感官反應的現象,譬如在閱讀時產生嗅覺,或是聽音樂時看見顏色,有些人甚至看到別人被碰觸,卻在自己身上產生痛覺 根據統計,這種特殊的大腦神經反應,大概每兩千人中會有一人,俄羅斯畫家康定斯基就是範例,在創作生涯大爆發時期,他能看見聲音、聽到顏色,於是透過抽象風格和極度爆發的表現力,將音符轉化成點,旋律譜成線,色彩在畫布上大聲歌唱。所以,站在《印象三號音樂會》這幅畫前,我看著畫卻感受到樂音,真的不是喝多了的關係。 美國田納西州范德比大學醫學中心(Vanderbilt University Medical Center)的科學家曾經深入研究一個案例:某位音樂家在創傷性腦傷後意外得到共感力,原本眼耳鼻舌身之間的屏障,因著腦傷竟然得到相互聯通的能力,這天外飛來的一筆讓他的創造力變得更強了。這名66歲的右撇子音樂家在受訪時指出,騎摩托車意外受傷後,他感受到創作的衝動,聽到音樂的同時,他不但能看見樂譜,還擁有絕對音準,能精確說出所聽到的和弦結構;這些經驗在他的職業生涯中從未發生過,共感的驅力讓他止不住譜曲的衝動,常在清晨4點起身創作,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將近4個月。 科學家也提出
這種「成為」的精神,對於成為一名優秀的藝術家甚至一個好人,都至關重要。我知道,有時我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加油打氣,但我們身邊已經有太多人在阻礙或打擊我們了。我們都需要有人對我們說「可以的」,直到我們自己也能這麼說。一開始我不是然後我成了
8月最後3週,我連續迎接3個專案的公開成果表演:12週的表演課結業、結合聲響與文學的《那些沒有說出口的__》4場演出、《熊出沒的森林》30分鐘試演。我的角色分別是導師(最後扮演導演),導演與構作,以及主創與演員。這些案子都是為期3個月到半年以上的工作期程,準備算十分充裕,所以因創作的不確定性而焦頭爛額的階段已順利過去,但在這連續發生的巧合之下,我卻意外出現全新的挑戰與感悟在看與被看之間,幾乎是一種理智與感知的搏鬥。 先說為期12週的表演課,今年我訂的主題是:虛構是對現實的溫柔補償。裡面有半數是已工作過一、兩期的舊生,所以我打定主意把這當成一門進階班的創作表演課程。前半部我讓他們讀大量的短篇小說,從分析到擴延即興,其中也曾試圖引導學員把即興內容轉譯成可以複演的劇本,但發現執行困難,會偏離原本表演學習的主軸(變成寫劇本課)而停止發展。後半部我們開始工作濱口竜介的電影劇本《歡樂時光》,與他在書中記錄的「方法論」。 濱口竜介是我所熟知的導演裡,最看重文本的。他對冷讀的偏好,甚至直接將此方法化為形式貫串《在車上》整部電影。老實說,要讓學生進行為期半個月的冷讀練習,首要克服的就是如何不要被「什麼都沒有」而打敗必須進行一種違反慾望(想詮釋,做點什麼)的過程,重新培養出一種細緻又脆弱、新生卻個性化的直覺。我同樣也得鍛鍊耐心,等著不介入,適時調整矯枉過正的冷讀方式(有時會出現機器人或打字感的聲音)。最後果真大家都迎接到許多驚喜。 不過把電影劇本放在現場演出是另一個難題。我意識到沒有預留更多時間陪學員拉走位,權衡之下,毅然決定聚焦在台詞的處理。對現階段的學員來說,能被聽得進去,可能比好不好看來得更重要。演出前精神集氣時,我為沒有分配更多排練時間致歉,並感謝他們對我的信任讓我凝視著赤裸、毫無保留的他們整整3個月。 當個光溜溜的學生是需要勇氣的。如果你想要討好老師、怕犯錯,或是想出風頭的話,凝視的引導者能給予的協助會變少。因為我們沒有辦法一起捕捉那脆弱細緻的靈光時刻可能是個沒有預期的走位或動作,突現的奇妙語氣,過長的停頓,甚至是不知從哪來的情緒。課程結束後,我跳出來想換作是我要這樣保持敞開、毫無預設被盯著看那麼
此刻我要直白,需要直接破題,需要大叫! 對沒錯,性格決定命運,管你多有才華,做表演藝術戲劇電影影集這類團體性工作,如果你很難相處,很玻璃心,寬以律己嚴以待人,抱怨東抱怨西,沒禮貌當成藝術家氣息,有點名氣了或甚至只是有年紀了就對別人大小聲大小眼,完全沒在聽人講話,溝通能力低落,一點壓力就受不了,常常覺得自己懷才不遇,看到誰拿補助你沒拿到在那邊酸葡萄,看到誰票房好誰拿獎就踩到檸檬,看到一點負評就森氣氣到處情勒朋友讚美你給你拍拍,沒有主觀意識上的核心熱情白話文就是你到底對什麼東西好奇?你到底是想紅還是真的有很想探究的事物?到底什麼讓你燃燒?你可不可以問出一個沒有人問過又值得回答的問題?再來,如果又沒有對自己的客觀認知白話文就是你知道這次想嘗試什麼、想說什麼,但可以在冷靜後,客觀認知有沒有做到,有做到是因為什麼,沒做到是因為什麼,不管是能力、知識、溝通妥協結果、現實條件的限制總之不是怪在別人身上,還有你有沒有同等付出友情,擁有一群你願意傾聽也相信其判斷的核心夥伴如果以上你都沒有,那真的,找工作永遠不嫌晚,你被關了一扇窗,相信你在別的地方有一片天空(為了安撫玻璃心需要從飲料封膜上抄一些雞湯語錄,用在這剛好)。 更有可能的是,如果你個性很差,通常也不具備團體性創作的條件。但以我認識的當代藝術圈畢竟也是認識不少從業者與畫廊經營者,即便最不需要理睬大眾、只需服務少數菁英客人的藝術行業,你終究、逃不了、人、人際關係、溝通。 做一齣戲,你要面對場館、申請補助,還要會表達,做presentation,要跟團隊溝通,宣傳。如果是原創題材,你光田調就要聯繫、訪問、徵求同意,如果改編,也要面對授權窗口,讀劇、排練、演出更是會遇到第一線的回饋檢視,影視,就是把這些事情再放大一千倍,再加上更多資本市場的殘忍無情、不確定性與社群效應,而且可能還會上新聞。 這個行業最終都是要合作,僅只談論作品本身與技藝,卻完全不談如何待人處事、溝通、自省,非常虛偽,而且對創作該保有怎樣的心態也沒有實質的幫助。 很難想像需要被呵護備至、捧在手掌心的人要如何讓自己的創作愈來愈好,但,寬厚不代表隨便對
本專欄前一篇以「共生」為題,指出當前台灣戲曲劇壇跨界混血現象,重點是要強調京劇位居關鍵,對各類表演都有影響。我私心對多元混血並無興趣,但身為劇團總監,面對此一流行趨勢,我的態度是以「厚植京劇傳統實力」為首要任務,不希望跨界混血成為唱唸不到位的藉口。 「傳統」不是單純練功,演員都肯下功夫苦練,都急著想學骨子老戲提升自己的京劇實力。但觀眾看戲未必只看功夫,很多觀眾關注故事,而傳統老戲的劇本未必都禁得起嚴謹解析。 「改一改不就好了嗎?」這句話說來容易,其實比新編一齣戲還難。 我自己在第一次編劇時就碰到這問題。當年朱陸豪來找我為陸光國劇隊改編《陸文龍》,沒想到竟然和我敬愛的周正榮老師發生衝突。我認為原來的老戲劇情邏輯有問題,重新編寫,因而牽動一段老生重點唱腔。周老師說:「我認同新劇情,但不能唱新詞新腔,因為余派始祖這段唱我從小就奉為經典,每天吊嗓,我不能在台上違背他。」朱陸豪也幫忙協調,但周老師堅持原則,後來改由周老師徒弟吳興國飾演,唱新詞新腔。最終此劇得到編導演多項大獎,朱陸豪、吳興國雙雙奪金。慶功宴上周老師舉杯敬我:「以後戲就要照你們的想法演下去了!」當下在熱鬧的酒宴上我胸中竟湧起一陣蒼涼,但周老師真誠而堅定。 周老師去世後,我為他撰寫傳記,讀了老師40多年的日記,十幾大箱泛黃紙本,脆折脫落的紙屑沾滿了衣裙,我不忍拂去,只迫切地追尋他一生心事,終於讀到陸光國劇隊解散那一天,他照樣一早來到排練場,穿起厚底,練功練唱,他寫道:「大家都在收拾東西,以後這裡不能練功了,我到哪裡去練?到哪裡找誰吊嗓?」當下我感動到幾乎發抖,無論散班、退休,無論外在如何變化,不變的是練功練唱,是日常,也是一生堅持。而他追求的不是一齣一齣新戲、新代表作,永遠唱那幾齣經典老戲,不要高亢嘹亮,不創發新腔,日日琢磨的是「咬字、發聲、收音、歸韻、氣口、勁頭、韻味」,這是唱腔最高境界。 我的第一部奪金劇作,衝撞的是整個京劇美學。 我當然懂京劇表演,但我是編劇,面對老戲劇本不免尷尬。傳統老戲的經典性不在劇本,而在演員的表演藝術。多少京劇新生從小在血淚交織中背誦一段段唱唸,甚至可能是在拿頂(倒立)時默背,爛熟於心,融入血骨,而這些唱和唸又都配合著嚴謹的身段作表、心理狀態以及鑼鼓程式。身為編劇的我輩,想的簡單,不過
真正跳舞的人是要讓靈魂落下到身體,外在的世界造就了我們的人性和編織在我們身上的東西。這種對世界的認識更加謙遜,也更加穩定。自然是創造者,而不是被創造者。人類不是環境的中心。 關於一座山如何才能進入人類的眼睛,人們討論了很久。這種視角上的困難將自然環境縮小了,而人類卻放大了。即使是現在,大自然也常常是由脫離土地及其居民的人來定義的。在這個時代,我們的生活通常只包括已開發國家的大多數人。我們很少明白,靈魂存在於人類意識與自然萬物的所有交會點上。對於我們的身體和自我而言,皮膚很難成為一個承接器。我們的邊界並不牢固,我們是可以滲透的。 真正跳舞的人是那些從未出賣自己靈魂的激烈自由,從未割斷對自然、神靈、人的連結,也從未抑制對聲音和味道產生身體反應。此外,當這樣的存在跳舞時,所有的時間都消融了;風的輕觸,過去、現在和未來交錯成一個無法形容的永恆光亮。 土地,我們已經習慣中途離席,只剩殘響,如祖先最後的呼吸。那山腳的鹽,仍然在,山胡椒卻已?不再有回聲。我們的腳步曾踏實,但現在,只能匆匆滑落,如碎石般散落山間。我們不再是大地的延續,斷裂了,在穿越城鎮、舞步之間,這片土地已不再承載我們的重量。我們曾經咀嚼這片土地,現在卻無力感知它的味道。峽谷的岩壁,巨人輕輕一擊,就裂開了,不再是完整的,留下沉默的空隙。對不起,我們匆匆離去。 在那遙遠的另一邊,山羌焦急地等待著,渴望與我們分享著跳舞,渴望聆聽我們的故事。但我們早已吞噬了我們,推動著我們不斷前行,渴望抵達那不可知的中心。 即使我們知道,走向水源的地方需要付出相對的身體勞力,但我們仍然無法抗拒,徘徊於恍惚與現實之間,彷彿時間的洪流早已將身體捲入未知的深淵。 在那逐漸成為柏油路的邊緣上,我們成為了一個模糊的「我們」,時間已經不再重要,只剩下這場現代節奏。獸骨相撞的聲音在耳邊迴盪,竹片彎曲插入,被風掃過的空隙中。我們的腳掌輕輕擦過,如泥土般滑膩,腳掌與柏油相觸,這一瞬間感覺結塊的存在,只是我們
當我們看到孟加拉裔的編舞家阿喀郎.汗(Akram Khan),以北印度傳統卡達克(Kathak)舞蹈為基礎,創造獨特舞蹈語彙,或是風靡國際的以色列裔編舞家侯非胥.謝克特(Hofesh Shechter),動作中有著猶太傳統舞蹈的符號,那台灣的舞蹈有沒有什麼傳統,或是文化底蘊,可以供給舞蹈創作的養分? 取材民間信仰與祭儀 最先想到的無非是林麗珍的作品,從《醮》、《花神祭》、《觀》、《潮》等,以極致的身體表現,動作更緩,下盤更低,將台灣民間文化與東方哲思,整合視覺與空間、慾望與儀式,創造出獨特揉合台灣身體的東方身心靈美學。林麗珍在舞蹈的結構採用了文學的篇章,從台灣民間的信仰與技藝中吸取養分,從台灣的山林自然、祭典儀式間獲取靈感,透過舞者的線條,建構昇華成一幅幅美麗的風景。 民間信仰與喪葬禮俗,有著無法捉摸的神秘與不可言說的禁忌,吸引編舞家們實踐社會參與,與深入田野探討的課題。壞鞋子舞蹈劇場的林宜瑾,長期以「台灣在地」傳統文化、儀式、語言、習俗等面向作為創作核心,2016年《彩虹的盡頭》,採用了喪葬習俗中的牽亡儀式(牽引亡魂到西天極樂世界的過程),後來更鎖定「牽亡歌」中的舞蹈部分,骨盆螺旋擺動,帶動裙擺搖曳,讓人著迷又禁忌,舞者們整場維持著這樣的螺旋擺動,非常純粹又生猛有力。 藝術家蘇育賢的視頻作品《花山牆》透過紙紮搭景做偶,以民間俗豔風格,擺渡了台灣的縮影。出身紙紮世家的藝術家張徐展,同樣透過紙紮創造停格動畫《熱帶複眼》在全球獲獎無數。而出身殯葬業二代的編舞家許程崴,將童年的墓地經驗,轉化為創作養分,從《禮祭》、《肉身撒野》、《死線》、《柚子鬼》到《上造Sng Tsu》等等作品,像是揉合了民間傳說與喪葬儀式,有想像有頑皮也有駭人,透過舞台裝置與燈光,加上舞者們的肢體幻化為死亡想像大百科。 除了死亡的儀式,民間信仰也成為編舞的一大譜系,編舞家林廷緒的「金烏」系列,以道教科儀建醮法會的民間信仰為出發,一路發展最終精簡到剩下文韻筑一位舞者,如同乩身般的出神,時而又有著道士踩踏的陣步,將民間信仰中的種種姿態,透過舞者精氣神合一的迷人肢體,行雲流水如諸神到位。今年兩廳院「新點子實驗場」推出的新作《大吻琉璃》,將視野轉往廟宇建築,大
競技場就是體育的主舞台,即使燦爛輝煌,在場上的職業生涯其實非常短暫。再穿越回音樂界,雖然也有各項比賽,無論是否要靠電眼判決,競賽就難免牽涉各種人為因素;但絕大多數的比賽只是年輕演奏家踏上職業舞台的墊腳石。對音樂家而言,若參賽得獎成了生涯巔峰,反而像個悲劇。在職業舞台上一場場的演出才是真實的,而且這個生涯的壽命往往會遠遠超過運動員的黃金歲月。
上一篇結尾提到「中界」(the liminal,台灣學界譯為「閾限」),是因為洪席耶所言藝文帶給受眾的懸置感(suspension),和人類學家特納(Victor Turner)的中界概念似有呼應。關於中界,若有興趣,請參考拙作〈閾限概念與戲劇研究之初探〉,於此僅簡要說明。 有關藝文作品可貴之處,洪席耶的說法令人折服,但我同時認為特納對中界的闡釋也值得參考。所謂中界,不是仲介(牽猴),亦非中介(於兩個對立事物居間聯繫),而是指置身於兩種事物或狀態交界的地帶。Liminal的原意是門檻或臨界點。想像一個房間,如果你置身它的門檻之外,你就處於房外,如果你站在門檻之內,你就處於房內。要是你一腳踏在門檻外、另一腳踏在門檻內,你就是不裡不外、亦裡亦外。假設站在門檻上,你便什麼都不是,也什麼都是了。 臨界點 中界狀態(liminality)常見於原始部落少男少女登大人前須歷經的成年儀式。現代人生也有中界時刻。一個剛畢業的人在還沒找到工作之前,他既不是在校生也不是社會人士,他既是雙重身分,也是毫無身分可言;一個旅行的人也會有處於中界的感受,他身處異地但不屬於異地,他心中有家卻離家甚遠;一個訂婚的人,只是一半屬於婚姻,正懸宕於婚姻之內與婚姻之外的中間地帶;一個與伴侶分居的人士也一樣,也正處於結合與離異之間的境界。或者是黃昏時刻,它既是白日的終結,亦為暗夜的開始。做夢也是中界時刻:人們的夢境不全然任由潛意識作怪,情境如何發展還是有意識居中調停。為什麼會有毒癮?因為那些人無法面對清醒時刻的現實(理由很多種),只想藉由毒品停留在現實與虛幻之間的中間地帶。 中界即「之間」(betwixt and between),啥都不是因此較為脆弱,一不小心就被擊垮;然而,也正因身分曖昧不明而潛力無窮
演技除了正統的學院訓練、傳統的史氏體系外,其實還有很多老前輩的奇招怪術。我年輕時便受過不少前輩指點,不妨在這裡和大家分享。 當我還在無綫電視工作時,有次需要為正在拍攝的古裝劇配音。那年代的科技沒有現今先進,不能單收,意思是單人配音,假設一場戲中有5個演員,便可分開各自錄音,完成後再把所有聲部放在一起。 那天剛好和一個老前輩一起配音,這位前輩真的來頭不小,年輕時非常紅,拍過很多粤語電影,粤語片沒落後便進了無綫當演員,因為聲音圓渾,又加入了配音組,為不少日劇美劇和廣告配音。 言歸正傳,雖然他是大大的神級前輩,但人很隨和,話也不多。記憶中我跟他合作不多,但也不算生疏。 那天是配一場皇宮的戲,我演的角色是個武林高手,前輩好像是皇帝。每完成一段都要看回放,檢查有沒有對不上嘴型。在看回放時,我忽然聽到坐在身旁的前輩在自言自語,我以為他在跟我說話,因為沒聽清楚,於是我很有禮貌地問他:對不起!我剛才太集中看回放,沒聽清楚你說什麼?他說:著上戲服講故事!我實在反應不過來,什麼?什麼著上戲服講故事?他指著屏幕畫面中飾演太子的演員說:你看看,這就是著上戲服講故事。他只是穿上了太子的服裝,把對白說出來,戲服還戲服,對白還對白,完全不是在演繹角色,所謂穿起龍袍不像太子也。 他見我滿臉疑惑,似懂非懂,於是要求技術員再次回放,叫我仔細觀察,還逐句詳細講解,時不時還加上一兩句髒話增强語氣,令講解更添娛樂性。最後還問我:看到沒有? 看見了。因為剛才專注在自己的畫面上,沒有留意其他演員的表演,所以並未察覺。演員個屁!這算什麼表演?這是混飯吃,只要不是白痴,稍微有一點記憶力的人都能做到。為什麼要穿上戲服?就是要給你運用的,穿上西裝和穿上運動服,時裝和古裝,在行動上應有所不同。除了服裝外,環境和道具都會影響演出,不然的話,乾脆穿著自己的衣服把台詞讀出來算了。 我真的很感謝他對我的大方教導和分享,在我以後的演出,我都很著重利用身邊所有的東西來創造角色,服裝、道具、布景、環境,當然還有對白。每一刻都要提醒自己,不要穿著戲服講故事。 還有其他故事,但篇幅所限,下次再和大家分享:聲氣聲戲,有聲才有戲。
「想要出人頭地嗎?練琴是唯一的法子阿!」(節錄自《小紅帽與大黑琴》中鋼琴老師與大黑琴肚子裡的媽媽的對話) 不論是30年前(1994),魏樂富自編自導的鋼琴劇場《小紅帽與大黑琴》,抑或是2020摘下金曲獎「最佳作曲獎」之《暗夜的螃蟹》,魏老師的思潮有如今年巴黎奧運開幕式,在諷刺、幽默與創新之間震撼、啟發世人,更不經意地將歷史、文化的深度、廣度融入其中。 一路走來,老師們好像開啟不同宇宙的領航者。對於每一位老師,我心中永懷無限感激,也是因為每一位老師,讓我能夠成為現在的我。魏樂富老師是我於師大附中國中部音樂班時期的恩師。猶記第一次踏入魏老師家,我的目光立刻停在餐廳牆邊的兩扇大紅門板,斑駁的紅色門板上彩繪著威武門神,歲月的印記彷彿承載著古老的故事與守護的力量,連同陽台小假山水旁成群的尿壺,使得這滿載異國風調的居所瞬間可愛了起來。 鋼琴家,醒醒來做夢! 魏老師問我:「你覺得能夠做出與眾不同的效果比較重要,還是把音彈對比較重要?」對於當時國一,比賽考試都力求完美的我,因為魏老師的一席話,就這麼懵懵懂懂開始透過霍洛維茲(Vladimir Horowitz,1903-1989)、阿格麗希等名家的魔法「效果」探索技巧與音樂詮釋的可能性。魏老師總是要求我,嘗試以至少10種以上不同的方法詮釋同一樂段,當然很多詮釋不一定適合,但是卻開啟了我無限的想像空間與實驗精神,更探究出詩意與氛圍的概念。國一每週上課的功課便是背完貝多芬奏鳴曲的一個樂章。很快地,在國二前,貝多芬第一冊16首奏鳴曲就彈完了,這般訓練好比背了一首首唐詩般,使我對音樂語言的感受功力大增。 怎樣暗算鋼琴家 1998年3月,魏老師帶著國二的我登上台北國家音樂廳舞台,演奏柴科夫斯基與浦羅柯菲夫第1號鋼琴協奏曲。上半場則為孟德爾頌《莊嚴變奏》、李斯特《巴赫幻想與賦格》、柴科夫斯基《悲歌》及巴拉基雷夫的《伊斯拉美》。此場演出打破國家兩廳院當年最年輕演奏者紀錄,不僅是筆者甫於1997聖彼得堡青少年柴科夫斯基大賽獲獎銅牌的得獎音樂會,也是當時第一位由台灣本土音樂教育栽培出的國際得獎者亮相典禮。不過這一切最要感謝的還是魏樂富老師與葉綠娜老師。魏老師不僅擔當世界職業樂團與我協
謙:最近《人間條件一》重啟,發現有些觀眾的視角會著重在女性角色的討論上。但就我所知,你當初寫劇本的時候大概壓根就沒思考到什麼女性議題的狀況吧? 真:我一直以來都蠻怕所謂「理論」的東西,什麼分析啦、潛文本啦這些都離我好遠。如果真要說起來的話,當時會這麼寫,應該是基於我本能對於女性的尊敬吧。 這部分可以從我童年經驗談起。因為我們小時候在礦區嘛,白天男生就採礦工作,那採黃金這件事情,也不是靠實力,是靠運氣的,收入很不恆定,所以家裡的媽媽需要撐起一切。因此那時候對爸爸的印象,永遠是白天去做工,晚上回來就跟朋友、鄰居聊天,可能還會跑到九份去喝酒或看電影,至於媽媽呢,不但得在家裡,白天也會去工作,在礦坑外挑廢石、洗金子什麼的,所以那時候對「媽媽」的記憶就是:永遠很忙,以及脾氣總是很不好。畢竟她們實在太累了,對小孩子也很嚴厲。印象中我們鄰居3、4戶人家的小孩子,會去做一件什麼頑皮的事,媽媽回來看到了就開打。 謙:打小孩戲劇節開始上演。(笑) 真:長大以後才懂得當時的媽媽有多「堅韌」。尤其是到城市來的時候,看到「城市媽媽」,發現原來媽媽們不總是「那個樣子」。該怎麼說呢?城市的媽媽就是比較優雅吧,穿戴整齊。不像我的媽媽,做什麼事情都很急啊,做工回來衣服還是濕的就要煮飯,晚餐時間發現沒有青菜,就隨便要一個人去摘蕃薯葉,摘完回來直接洗了下鍋,沒趕上她的時間就要捱罵。我當時真的不懂,進城市以後才明白,那樣身兼數職的媽媽有多不容易。 謙:我現在回想,其實媽媽就是等同於家。聽你們說,媽媽在我滿月之後就辭職了,原先是護理師嘛,後來就專心家務。 真:專心對付我們這兩個男人。(笑) 無所謂幻滅,那都只是真實的展現 謙:所以現在回想起來,媽媽都在家裡,當然不是說她足不出戶,而是知道她擔起多少家裡大小事雜事。只不過這會是你口中的「城市媽媽」嗎?好
你想要幾歲退休?開證券戶很常被問的問題。 隨著父母年事漸高,家中有些經濟變動,兄姊也因育兒各自有些經濟難題,各自有不同被錢逼瘋的部分,這幾年開始認真研究理財,研究後開始對總體經濟產生興趣,有興趣到認識了基金經理人、全職投資者再甚至想開發金融劇我不是技術流看K線看籌碼上下廝殺,最有衝勁的還是創作,只是也認知到創作頂多溫飽,跟健身是為了創作一樣,適度地把現金做資產配置,也是一種讓創作生涯有後盾的方法,畢竟文藝復興時代都是富豪養藝術家,純藝術可以透過少數高端客層維生,但做戲劇工作,要面對重重市場(不管大眾市場還是影展市場都是市場)的考驗。跟著認識泰國、印尼、韓國、日本的影視公司,也打開了視野。 上半年殺青了自己編導的第一部輔導金短片,更加體認做創作,特別你是那個頭、那個發動者+執行者,方方面面牽涉到時間、金錢、創意與人的管理,非常高壓也非常刺激,第一關是想出一個自己有衝勁、評審或平台買單的點子,第二關是把點子執行成工作藍圖(劇本)、企劃,得到資金後,第三關就來到各種管理,精力、金錢、人跟自我的管理,透過一次次開會排戲看影片畫分鏡自我質疑確認自己要什麼,激發並相信團隊讓他們的能力得以發揮,第四關就是現場保持情緒穩定跟有效解決問題,工時12小時(含交通妝髮現場),超時不能超太久,超時費不說,第二天得要凌晨5點開始上工,由於是自己的案子=圓夢計畫=自己不拿錢,所以籌備期間同時進行例行工作,評審、投資判斷、給意見,進行不同音樂舞台劇的劇本修整討論,再加上正在寫的影集,開會6、7個小時起跳,做大量田調以及工作分配,編劇統籌也需要人事與創意管理,考量劇情角色時,同時也得判斷跟把控之後的拍攝預算,比方說哪裡有大場面,那後續集數就集中在室內場景等等。要思考的事情非常多,愈困難的事情愈讓人腎上腺素噴發,當然同時也在澆灌發想新的idea,當覺得工作好難,看一下柯波拉拍《現代啟示錄》、荷索拍《陸上行舟》、皮克斯怎麼經營的苦難,團隊創意工作本身就是戰鬥啊,沒有熱愛到讓你痛苦的就不算工作吧。 所以繞回開頭,開證券戶的時候會被營業員推銷高額退休保單,固定起手式就是「你希望工作到幾歲退休?」「希望退休後月入多少?」如此這般開場,認真想想,我從來沒有想過退休的問題,即便往後覺得想說的都說完了,也希望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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