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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编舞大师玛姬.玛汉(AFP 提供)
艺号人物 People 法国编舞大师

玛姬.玛汉 在他者面容上川流不息的生命

曾以May B、《环镜》等舞作惊艳台湾观众的法国编舞大师玛姬.玛汉,继去年在TIFA台湾国际艺术节再度来台演出经典作品May B后,也将在今年TIFA呈现由其子大卫.曼布希演出的《脸》。不自我局限的玛姬.玛汉,以充满好奇的艺术家之眼,探索一张张肖像背后的故事,每个人内心深处脆弱的灵魂,透过简约的动作、迷幻的氛围,《脸》带领观众进入一种意识之外的探索、充满想像的世界。

曾以May B、《环镜》等舞作惊艳台湾观众的法国编舞大师玛姬.玛汉,继去年在TIFA台湾国际艺术节再度来台演出经典作品May B后,也将在今年TIFA呈现由其子大卫.曼布希演出的《脸》。不自我局限的玛姬.玛汉,以充满好奇的艺术家之眼,探索一张张肖像背后的故事,每个人内心深处脆弱的灵魂,透过简约的动作、迷幻的氛围,《脸》带领观众进入一种意识之外的探索、充满想像的世界。

法国编舞大师玛姬.玛汉(Maguy Marin)充满创意与哲思的舞蹈世界,显现出日常生活的丰饶趣味与人性的多元价值。不同于追求感官效果的编舞家,她的作品充满了细腻的情感和普世的关怀,让观众意犹未尽、回味无穷。笔者在访问她时,深深感受到她作品所蕴含的勇气与朴实。她以一种和蔼亲切的态度分享工作经验,并直接表达出她对于当代表演艺术发展的隐忧。尽管她曾因为创作风格的抽象性和重复性而饱受批评,但她乐于接纳所有的意见与回馈,并把它们当作是持续创作的动力。

近年来,她尝试走进人群,用亲民的风格反映她对现世的评论。二○一四年首演的BIT借由充满变化的节奏表现出群体的力量,仿佛鼓励著个人走出封闭的世界,团结起来对抗现世的阴暗与颠簸。在此次访台演出的《脸》Singspiele中,玛姬.玛汉则运用肖像探索每个人内心深处脆弱的灵魂。

《脸》是她与儿子大卫.曼布希(David Mambouch)首次共同创作。来自舞蹈与戏剧两种不同领域的母子彼此深刻交流、擦出精采的火花。透过简约的动作、迷幻的氛围,本作带领观众进入一种意识之外的探索、充满想像的世界。舞台上的表演者究竟在扮演、诠释还是活在当下?玛姬.玛汉和大卫.曼布希邀请大家一同阅历他者脸上的风景,倾听人类存在的欲望。

Q<:《脸》的外文剧名Singspiels出自于德国的「说唱剧」(Singspiel)(注1)。为何您会选择这个融合说白、演唱和音乐的剧种作为演出名称?

A我和大卫的工作先从低声吟唱开始。那不算是唱歌,而是整个表演都有一股声音在背后轻声低吟。那股声音仿佛在诉说一个故事。说唱剧利用对白和演唱去描绘一个故事。此次演出名称使用其复数形态,暗示将有许多不同的故事在台上铺展,角色的生命会随著低吟歌唱逐渐展开。

Q:这次您为何想与剧场演员合作?

A一九八一年创作的May B只有一半的表演者有专业舞蹈背景,另一半则没有。我的作品一直在探索身体的可能。我可以与来自不同领域的表演者一起工作,但首要的原则永远是从身体出发。在创作的时候,我可能需要一些有专业技巧的舞者,但我也可以跟其他领域的表演者一起合作。

Q:《脸》的灵感来自法国哲学家列维纳斯(Emmanuel Levinas)关于他者面容的论述。在这出作品里,脸庞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它给人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感受,也引申出本我与他者的思考。为何您会选择这个既平凡又具有个人特色的元素?

我一直对「脸」充满兴趣,长久以来我许多创作也从这个概念出发。多年前,我创作过一出关于女性面孔的小型演出,但我没有把它再延伸成一个更完整的舞作。我有很多作品的灵感都来自于列维纳斯的论述。其实,大家很少细看每个人的脸庞。我们观察人,却不会注意到他们面部的线条,与其散发的力量。一张陌生的脸可能会让我们想到与他者的关系、彼此的差异。于是,我和大卫决定先朝著这个概念出发,透过舞者和演员身体上的不同去展开这次创作。我们试图突显出每一张脸的独特性,对观众提出以下几个问题:要如何看一张脸,发现他的内涵?怎么建立与他者的关系?每个人的形象如何开始蜕变、发生变化和转移?

Q:您怎么挑选所呈现的肖像?为何会选择用照片,而不是面具?

A照片有一种面具无法取代的特质。面具太过戏剧化,而照片完全复制了真实的面容,仿佛单纯的影像被赋予了一种生命。其实,这出创作的形式就如同面具表演。但我们尽量避免面具带来的戏剧性,选择用照片让观众回归平凡的生活,就像走在街上。我们将搜集而来的照片贴在一张大墙上,由我和大卫细心挑选。整个挑选的过程就像是与陌生人相遇。被选中的照片背后都让我们觉得有一段独特的故事。

Q:为何您在作品中融合了知名人士和一般百姓的面孔、古典和当代的肖像、照片和画像?

A我觉得,在演出过程中看见一些知名人士淹没在芸芸众生之中,整个作品会变得非常有趣。这会让大家用另外一种角度观察这些熟悉的面容,去发现一些新的事物。这也会使观众思考:为何这些似曾相似的面容变得如此陌生,它们透露出什么全新的讯息?在舞台上同时呈现无名的、知名的面孔、甚至像面具一样人工化的肖像,就如同水平成列出每一种人,让观众逐一省视他们,用一种不同的方式观看眼前的他者。

Q:《脸》运用换衣服的动作和简单的姿态去形塑角色的转变。您如何从照片发展这些片段的日常姿态?又是怎么把所有面孔串连起来?

A一切都是慢慢探索出来的:姿态、服装、角色的节奏……等。每一张面孔都给我们一种独特的感受,一种属于他身体的节奏感——尽管他真实的身体并不存在。我们试图捕捉每一张脸传达出来、关于他身体的讯息。也许,人们永远用相同的姿势在穿衬衫。但根据不同的节奏、相异的状况,这个动作会变得完全不一样。紧急状况下和放空的时候,我们不会用同一种节奏穿衬衫。借由穿衣服这个动作,我们寻找出各式各样身体的不同节奏。

基本上,所有面容的探索都是分开的。我们会同时与好几张照片工作,但其实彼此之间根本毫无关联。接著,我会用一种宏观的角度看待所有挑选的照片。试图呈现出人类形形色色的样貌:男性、女性、同性恋者、跨性别者……等。我把每一张脸摊开来重新检视,也许它们之间会出现断裂,那就得再加上另一张照片使转变的过程变得更流畅。

Q:可以说身体的节奏是让您将主观化为客观的创作关键吗?

A没错。当我们发现照片被注入一股生命,一切就成立了。这也是发展创作的准则:要让这股生命力不断延续,不会在换了一张肖像之后而中断。要让呆板的影像活起来、并在变脸的过程中持续让生命流动,这需要非常细微、精巧的工作。透过川流不息的生命,我们会发现每个身体的脆弱、他们共通的人性、与渗透其中的动人灵魂。

Q:在发展创作时,您已经有了狭长舞台的概念了吗?

A :不。整个创作过程先从面孔开始,舞台空间是在偶然的情况下产生的。《脸》的表演者要在不消失的条件下,让大家看见怎么从一张脸孔转变成另一张面容,又得一直保持源源不绝的生命力。就像是走在平衡木上,不能让自己踩空掉下去。要先确定舞台动作的基本线条,才能发展空间。

Q:这个作品里,表演者基本上是从左舞台往右移动。他的线性动作使人想起《环镜》中时间的流动。为何您会选择以水平的方式发展舞台动线?

A在《环镜》中,的确有利用消失制造出一种循环的运动。随著舞台上的动作一直显现又消逝,不同的人彼此更迭,产生一股流动感。但在《脸》中,舞台动作就像是拉著一条绳索、永远都不松手。从头到尾,舞台上都只有一个人拉著这条绳索。《脸》主要描述舞台上个体的存在及他的变化。他每换一种身分,就会带来一种全新的氛围。我认为这营造的空间感比时间性来得强。在音效的处理上,也会让人有置身都会、在他者空间徘徊的感受。一切就像一种漫游。观者散步在城市之中,他看见这些不同的时间、风景与在这空间来来去去的人们。其实同样具有时间性与空间感。我觉得观者其实本身也在移动,就像是他正在街上漫步闲晃,不停地与陌生的他者相遇。

Q:您的作品经常来台湾巡演,也受到本地创作者的一致好评。您有什么建议可以给予台湾新一辈的创作者?

A要用一种非常开放的态度去观察这个世界,捕捉它周围的所有能量。不要把自己的世界局限在艺术或舞蹈上,而要感受到我们生活周遭有什么事情带给我们影响,鼓舞我们去工作、投入创作之中。要从艺术、剧场、舞蹈这些小圈圈里跳出来,敞开地拥抱这个近在咫尺却又广漠浩瀚的世界。就我看来,经常阅读、观察人们都是滋养我们创作的材料。艺术家无法只跟形式工作。他必须找到内在的必要性、一种促使他行动的力量。就我而言,这就是创作的动力。就是因为这个世界如此糟糕,我们才有义务去集体发声与讨论。是这股冲动激发出形式、引导著创作。

Q:二○一五年开始,您的舞团正式入驻里昂郊区的Ramdam(注2)。您与许多团体一起合作,试著将这儿发展成一个独立的艺术中心。可以为我们介绍一下这个计划吗?

ARamdam目前由三个团体合作经营,主要提供给年轻的舞者、演员、音乐家一些训练。我们每年邀请十多个团体来驻村,每个团体都保有自己的独特性、创作风格。在这儿,大家不但可以集体工作,也彼此分享著不同的艺术形式、想法和评论。当今的社会中,艺术变得愈来愈商品化,有理想的艺术家愈来愈难以生存。政治人物愈来愈看重数字、观众人数,要求艺术工作有一定的营利。这也影响到一些剧院总监,甚至是艺术家们,他们愈来愈想要成功,吸引大量的观众。我认为这有损于艺术创作。艺术家应该要不顾一切,保有一种坚持、研究的精神。因此我才想成立一个自由创作的园地,让年轻的艺术家可以继续学习,拓展他们的人际脉络,有机会发表他们的作品。Ramdam的精神在于一种分享、一种团结性。它让我们学习怎么在有限的资金下,彼此合作、延续创作的精神。

Q:可以谈一下您最新的创作吗?

A我最新的作品会在二○一七年十月首演,会有十名表演者,五男五女。这次我会跟音乐家Charlie Aubry合作,并用现场演奏的方式呈现。这个计划也建立在节奏之上,但会强调出更丰富的戏剧效果。但目前整体计划都还在筹备之中,我也无法确定最后的成果。

注:

  1. 发展于18世纪末的说唱剧是将对白音乐化的演唱剧种,带有喜剧风格与奇幻色彩,深受当时德国群众喜爱。许多知名作品都以说唱剧的形式演出,例如莫札特的《后宫诱逃》Die Entführung aus dem Serail 、贝多芬的《费德里奥》Fidelio、韦伯的《自由射手》Der Freischütz等。
  2. 1995年,玛姬.玛汉收购了位于圣福瓦莱-里昂(Sainte-Foy-lès-Lyon)的一座细木加工厂,将其改造为提供艺术家驻村、发展创作的自由园地——Ramdam。2012年,在卸下Rillieux-la-Pape国家舞蹈中心总监职位后,玛姬.玛汉决定将舞团进驻自己的故乡土鲁斯(Toulouse),但当地市府无法给予舞团一个长期工作的地点,于是玛姬.玛汉决定在2015年将舞团迁移回独立营运的Ramd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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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小档案

◎ 1951年生于法国土鲁斯。土鲁斯高等艺术学院毕业后,进入史特拉斯堡芭蕾舞团研习。1970年进入舞蹈大师贝嘉(Maurice Béjart)在布鲁塞尔创立的慕达舞蹈学院(École Mudra )。

◎ 1978年与丹尼尔.安巴许(Daniel Ambash)成立桥拱芭蕾剧团(Ballet-Théâtre de l’Arche),该团于1984年变为玛姬.玛汉舞团。

◎ 1985年担任法国克雷泰伊暨马恩河谷国家编舞中心(Centre chorégraphique national de Créteil)总监后,她的作品开始在世界各地巡演。13年后,她又接任里昂近郊的Rillieux-la-Pape国家编舞中心艺术总监。1987年起与音乐家丹尼斯.马里欧特(Denis Mariotte)展开合作,加强了她作品实验、跨领域的特色。

◎ 2011年卸下国家舞蹈中心总监职位。2015年将舞团从土鲁斯迁回里昂,进驻新成立的Ramdam艺术中心。

◎ 经典作品有May B(1981)《灰姑娘》Cendrillon(1985)等。2016年以终身艺术成就荣获威尼斯双年展金狮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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