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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雷特涅夫是一位非明星化的全才音乐家。(白水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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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智慧的钢琴家

记普雷特涅夫钢琴独奏会

普雷特涅夫不弹众人「想听」的样式,而是弹自己想达到的境界。当晚的贝多芬奏鸣曲正如他企图想达到的「自然、自如、有效率,展现出巨大数量的小细节, 而不影响整首乐曲计划的全貌」,因而流露出精神上的「交流与沟通」。

普雷特涅夫不弹众人「想听」的样式,而是弹自己想达到的境界。当晚的贝多芬奏鸣曲正如他企图想达到的「自然、自如、有效率,展现出巨大数量的小细节, 而不影响整首乐曲计划的全貌」,因而流露出精神上的「交流与沟通」。

普雷特涅夫在国家音乐厅的钢琴独奏会,让人目睹了他对台湾听众所散发出的特殊魅力。全场爆满的听众,迫不及待的期盼与热情,明显感染了这位向来「酷极了」的音乐家。他再一次征服了台湾乐坛。

普雷特涅夫无疑是近年来中生代音乐家中最具智慧、富使命感与最有深层音乐造诣的一位,他不仅在品格、人文素养、学识上有深刻的涵养,最重要的是他有著真诚面对自我的艺术家精神。

「奏乐」的境界

「每场音乐会对我来说都算是一次的『学习』,几乎是一种『审判』。我总是试著去改进,有时我会往下走一步,然后我会分析缘由,我不会说『满意』,因为对我来说,『满意』是不存在的。『学习』算是比较适当的字眼,我从『我自己』学习,因为假使埋藏在自我中有一些『虚谎』的可能性,那么,问题就必须在于如何去揭掀它!」(注1 )如果说每场音乐会都是一次「学习」的机会,那么普雷特涅夫真是少数能有幸拥有如此大量「学习机会」的音乐家,而这也正是一位「真正」职业演奏家成型最重要的基石。

「每位艺术家都面临著如何能够在某个时刻,处于最佳状态的问题;只要我愈能迅速忘却所有在舞台上拘泥的形式,就能够让自己尽早融入『奏乐』的崇高境界──可以说是某种偶发的特定『振幅』引导著我──让我尽快进入『重新发现』音乐的过程。我的目标是如何将事情做得更自然、自如、有效率。这些是每当我开一场演奏会时,最想探讨的方向」。(注2 )

当我们了解普雷特涅夫的企图之后,自然能够融入他弹奏时所想表达的意念。

「首演」独奏会

普雷特涅夫算是少数音乐家中,同时能让同行演奏家与业余爱乐者尊敬而崇拜的。主要的原因是来自他高超的音乐技艺,同时身兼作曲家、指挥家与钢琴家等身分,并能在每一方面都达到顶尖的职业水准。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追求「商业化形象」与「职业生涯」,而这也正是他与其他「音乐明星」有所区别之处。然而,也因此,比他小十岁的另两位「俄国钢琴天才」──纪辛(Kissin)与Volodos──都更晚在纽约卡内基音乐厅举行「首演」独奏会(Debut Concert)。

这位在各地有重要音乐演出的钢琴家,在去年十一月一日,以四十三岁的「高龄」,被西方经纪人以「首演独奏会」的形式正式引介至西方乐界。这场重要首演的独奏会曲目也是他此季巡回的曲目;在台北,基本上他也以贝多芬最后一首奏鸣曲为主轴,之前为巴赫-布梭尼的《夏康舞曲》,之后以四首重要萧邦作品作为下半场的曲目。

超脱人性的「神样」之作

如普雷特涅夫所说,从前他弹过许多好作品,也尝试著发掘弹奏各式各样稀有的曲子,在他的「曲库」中(Répertoire)有超过四十首以上的钢琴协奏曲及无数的独奏曲目;然而,他自觉年纪已长,到达了一种只想弹自己最想弹,自认为有意义、有内涵,由「神样」力量创造出之经典乐曲的人生阶段,因此,他选择了以一套无国界精神曲目来超越人世间的所有限制与桎梏。他不再以俄国音乐来强调自己的特质与本源。而这也正是他选择最后一首贝多芬奏鸣曲的原因,因为这不仅是一首从古典转入浪漫时期的重要转捩创作,更是普雷特涅夫心中「暗示著有关人类永恒生命定位于基督教、哲理」的神像作品。它是每位钢琴家都期望将其中精神升华至一种超人性层面的媒介。

「每当我重新再看一些贝多芬晚期的奏鸣曲时,我总是看见其中不计其数的乐思在呐喊著,欲被以正确的方式展现。在这些音乐中拥有巨大数量的小细节。所有的素材都应该在我的演奏中被听到,但不该影响到整首乐曲计划的全貌。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我仍要尝试去达成。」普雷特涅夫如是说。

这就是普雷特涅夫,他不弹众人「想听」的样式,而是弹自己想达到的境界。当晚的贝多芬奏鸣曲正如他企图想达到的「自然、自如、有效率,展现出巨大数量的小细节,而不影响整首乐曲计划的全貌」。他也尝试让每个乐思诉说,流露出真正精神上的「交流与沟通」。

这首贝多芬奏鸣曲(作品111),其中第二乐章也是他在一九七八年参加柴科夫斯基大赛的曲目之一,加上这趟巡回近百次的弹奏,熟练的程度取代了某些贝多芬音乐中乖戾、痛苦、矛盾挣扎的特质。

普雷特涅夫不仅拥有坚强无比的神经,也拥有某种出奇特殊的能力,使他完全只照自己的意愿与节奏行事。他不顺从、不妥协于任何「社交形象」,说穿了,是对自己的天分、个性与所求方向认知的强烈毅力。他曾笑说:「从前在学校时,教授们都说:『开一场独奏会都要比帮普雷特涅夫上一堂课容易。因为他只依照自己的意思弹奏』,所以教授们对都我感到头痛」。

到今天,他仍然只照己意「弹奏」,然而,音乐的理念有著最清晰的意识。

无「喜悦」,未存任何「感性」

当晚音乐会后,普雷特涅夫在后台看到笔者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听起来怎样?」之后接著说:「钢琴很响,可是我想音乐厅这么大,需要很大的音量,因此就没有调整它。」这也说明了他在巴赫-布梭尼《夏康舞曲》中,以庞大力度制造出巨大音响的缘由。这首原是小提琴独奏曲,由布梭尼改编成一首架构宏伟的钢琴曲,在钢琴家心目中是一首深刻的乐曲。同样的,四首萧邦的作品,也都是不朽之作──两首诙谐曲与两首叙事曲,普雷特涅夫承传了一种浪漫的弹奏风格来表现:两首叙事曲,有如一位浪漫时期钢琴家,不时将和弦分解如琶音似地弹出,并将低音加上八度、和弦中加上音符,制造出更浑厚饱满的共鸣,以使乐曲显得更豪放自如;两首诙谐曲,也因为弹奏十足自如,作出了许多声部交错的细节,与夸张的线条。然而,在尝试著以所有浪漫手法表达的同时,所传递出的,却是一种充满智慧与理性的现代感!这也正是这位演奏家所拥有的最特殊而强烈的个人特质。

有些乐评家批评普雷特涅夫的弹奏缺少一种「喜悦」,「未存」任何感性,他的诠释简洁而「禁欲」;然而,对他的崇拜者而言,这些正是普雷特涅夫诠释中最吸引人的要素。他的弹奏都是经过精密分析、思虑后的结晶──这是一位拥有著深邃情感并且聪慧而成熟的艺术家,对生命永恒的疑问所发出的深思见解与精神上思索的具形。

虽说天分、情感与品味是成为成功艺术家的先决要素,然而只拥有这些仍然无法造就一位成熟的音乐家,只有在超人般的控制力和钢铁般坚强的意志下,才能将既有的情感与天分凝聚成形,而这也正是具创造力的艺术家显著的特质。

至于「喜悦」,普雷特涅夫视弹奏「古典」音乐的任务是「提升人性生命」,他视自己的使命严肃至极。「喜悦」,对他来说是在看见听众被他感动,得到精神启发,因而改变人生经验层面之时。

当晚在后台,笔者看见演奏后的普雷特涅夫脸上溢满了喜悦与少见的笑容。

注:

1.摘自Gramaphone记者Rob Cowan对普雷特涅夫的访谈。

2.同上。

 

文字|叶绿娜 钢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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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正启事:

本刊第一〇二期p.89页「指挥家中的音乐精神分析师」一文中的「《罗.沙乐 美》(即尼采夫人)…」为错误的描述,特此更正。罗.沙乐美原名为Lou Andreas-Salome(1861-1937),先生是德国作家Friedrich Carl Andreas ,非尼采的夫人,虽然她与尼采有一张著名的合照,但无人能证明二人的关系。沙乐美曾与维也纳派的心理学家们有来往,如佛洛伊德、阿德勒(Adler)等, 所以辛诺波里以她为主题,写作这部歌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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