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进行到此,很显然的,创作者主要著墨的,是技术层面的南管介绍,策略是暴露舞者无知的本身,让观众看到年轻人身上关于现代/传统的扞格,显然大部分观众都很喜欢这种「后设」的手法,因为隔著舞台看到的,可能是同样的自己。
林文中舞团《小南管》
5/20~22 台北 国家戏剧院实验剧场
西方表演艺术的发展,向来是以形式上的不断突破来引领新内容,但到了突破标的愈来愈少、形式更新接近词穷的当代,「跨文化」一词的出现,却带来源源不绝的创作泉源。
而当西方真的愿意将世界打开,正视非西方的丰饶异文化,其自信满满的「跨文化」企图,本身多少就带有,无法避免之虚妄主体性;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都是一场带有口音的模仿,可以描述的,绝对无法是「客体」之真实。
但是近年来的世界表演艺术舞台,开始出现了一股「跨文化」新势力,与旧时代的最大差别,就是述说的主体,转换为在西方成长受教育的「异文化」移民后代。
跟上新式「跨文化」潮流
这些年轻的创作者,可以完全掌握西方舞台的创作形式技巧,身上又自然流有母文化的血液,譬如舞蹈界当红的阿喀朗(孟加拉裔英国人)或西迪拉比(摩洛哥裔比利时人)等人,他们终于找到开启传统的当代钥匙,作品为「跨文化」带来崭新定义,于是昔日老旧的非西方传统文化,此刻忽然都成为舞台上的新潮素材。
从这个脉络来看林文中舞团的第四号作品《小南管》,这位母亲(蔡丽华)一生致力于台湾本土传统舞蹈研究,自己又在美国接受当代舞蹈思潮薰陶近十年的编舞家,会以母文化最传统精致的「南管」为实验结合对象,自然也是跟上这波新式「跨文化」潮流(与前述稍微不同,这里要跨的是母文化的形式和世代)。不过,这到底是一枚学术菁英「吸睛」题材,作品要通过的考验,除了残酷的票房,免不了还有冷酷的理论批评。
因为舞者对南管实在陌生,编舞家诚实以对,摆明了的就是,我们从零开始学南管,你们来看这段旅程。在三面式舞台中间,放上一座小舞台,观众一进场,首先看到的,便是穿著一般平常服装的全体舞者和乐师,在跟南管老师林雅岚学唱及动作;接著是放了一段作品初期,刚开始面试舞者的访问影像,大部分的舞者并不懂南管,甚至无知的回答引起现场观众笑声连连;接著是南管补习班开张,邀现场观众一起,甚至上台学南管动作;然后是一段以南管戏动作发展的舞蹈,延续林文中一系列在小空间的身体堆叠拉扯纠缠,形成如变形虫般的膨胀、缩小、及消失之画面流动;紧接的竟然是一段表演艺术界师字辈的大师访问,关于南管、传统与现代的陈述(真的是在上课)。
看到年轻人身上关于现代/传统的扞格
表演进行到此,很显然的,创作者主要著墨的,是技术层面的南管介绍,策略是暴露舞者无知的本身,让观众看到年轻人身上关于现代/传统的扞格,显然大部分观众都很喜欢这种「后设」的手法,因为隔著舞台看到的,可能是同样的自己。
不过这对另一部分想看传统加现代会等于什么的观众,得要一直得等到下半场,顺子情歌〈Dear Friend〉的段落〈混〉、描述南管曲词明明都是男人所做,为何总是女人心事的段落〈情〉,才开始看到舞蹈创作,因为直到此刻,创作者才开始真正面对两者的艺术关系。可以说,〈混〉段极为成功,在流行情歌后的寂静,为全场关于传统和现代对话的情感高潮。败笔是〈赘〉段的棍子舞,无论内容、棍子与舞台/舞者之间的质感配合,反而成为节目单上叙述的相反意义。
最后终于出现林文中,用嘻谑的歌声嘲讽自己为什么要做南管,紧接著全体舞者乐师上台唱曲〈风打梨〉,谢幕时果然赢得了满堂彩。
西方早期「跨文化」实验中,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消费」异文化,因为创作者只是停留在表面的刻板异文化想像,而未对之创造出更宽广的意义。前述编舞家阿喀朗或西迪拉比,其作品真正成功之处,就是将传统加上现代之后,创造出一个既是/不是原来,又超出原来想像的新面貌。所以我想《小南管》的成功只是一个开始,创作者还有极大空间,可以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