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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西法尔》第一幕开幕景象,地点已被改成中东地区的基督教堂,充满难民。(Enrico Nawrath 摄 Bayreuther Festspiele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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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应难民议题 技术依然前卫

2016拜罗伊特乐剧节的「非《指环》」制作

第十次造访由作曲家华格纳创立的拜罗伊特乐剧节,知名剧场导演杨世彭特地为本刊读者介绍这次他所观赏的「非《指环》系列」制作——世界首演的新制作《帕西法尔》与前两年首演的《崔斯坦与伊苏达》。前者呼应难民议题,导演劳芬博格在剧中讨论基督教、回教、犹太教是否可以在今日的世界共存。后者由华格纳曾孙女、乐剧节总监卡塔琳娜.华格纳执导,却诠释出不同于曾祖父的风貌。

第十次造访由作曲家华格纳创立的拜罗伊特乐剧节,知名剧场导演杨世彭特地为本刊读者介绍这次他所观赏的「非《指环》系列」制作——世界首演的新制作《帕西法尔》与前两年首演的《崔斯坦与伊苏达》。前者呼应难民议题,导演劳芬博格在剧中讨论基督教、回教、犹太教是否可以在今日的世界共存。后者由华格纳曾孙女、乐剧节总监卡塔琳娜.华格纳执导,却诠释出不同于曾祖父的风貌。

今年八月五日至十五日之间,我夫妇参加了华格纳在一百四十年前建立的拜罗伊特乐剧节(Wagner’s Bayreuth Festival,或译拜鲁特音乐节),看了七出乐剧。除了四联剧《指环系列》外,也看了今年度的新制作《帕西法尔》Parsifal,以及前两年的新制作《崔斯坦与伊苏达》Tristan und Isolde(另译《崔斯坦与伊索德》)与《飘泊的荷兰人》Der Fliegende Holländer。二○一三年制作的《指环系列》及二○一四年制作的《荷兰人》我们在两年前已经看过,此行其实著眼于还没看过的《帕西法尔》与《崔斯坦》两大新制作。

针对非音乐专业的读者,我也许应该在此指出,华格纳撰写并作曲的歌剧,他管它们叫「乐剧」,英文是“music drama”,以别于一般的“opera”;至于分别为何,则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明的了。

《帕西法尔》切合时事  讨论宗教能否共存

这已是我们第十次往访这个举世闻名的乐剧节,但今年的气氛却非比往常;剧院的四周都由警察警车包围,剧院的每个出入口都由安全人员把守,观众携带的口袋手袋都须检查。这些如临大敌的安全措施以往从未见过,想是巴黎刚受恐怖分子袭击,而离乐剧节不远的小城安斯巴赫(Ausbach),在乐剧节开幕的前一天,刚刚发生伊斯兰难民用炸弹自杀的激烈事件。

而这出《帕西法尔》新制作的风风雨雨,也正好提供恐怖分子攻击这个华格纳乐剧圣地的最好借口。在德国导演劳芬博格(Uwe Eric Laufenberg)的诠释之下,中古世纪西班牙的地点已被改成中东某个基督教遭受威胁的伊斯兰城镇,圣杯武士居住的古堡改成相当破败的教堂,基督教僧侣除了守护圣杯,还须照顾大批难民,而全副武装的中东士兵也经常进出,查看是否有可疑人物混迹其间。

第一、第三幕开始时的古堡湖边已被改成颇似进行浸礼的浴池,伤势一直无法痊愈的国王安佛塔斯(Amfortas)在第一幕被抬入浸洗创伤的场面,国王的形象活似正从十字架上卸下的耶稣,头带荆棘皇冠,右肋血流不止。第二幕魔术师克林索尔(Klingsor)的魔宫恰似中东寺庙,他手下引诱英雄的佩花少女都穿黑色伊斯兰服装,头脸都被遮起,但当穿著特勤部队制服的帕西法尔上场后,她们纷纷脱下黑衣黑罩,露出里面相当诱人的肚皮舞娘装扮。此剧最让人期待的一个场面,就是魔术师把刺伤耶稣右肋的圣矛掷向帕西法尔时,那枝飞矛却在英雄的头顶神奇地停住。这个经典场面根本没有出现,观众反而看到背叛圣杯武士的克林索尔,他那私人房间居然摆满各式各样的十字架。这些,都与一般的《帕西法尔》演出大异其趣,而剧中的场景与服装,也的确充满了伊斯兰色彩及中东风味。

可是导演却也有他独特的诠释。他想在剧中讨论基督教、伊斯兰教、犹太教是否可以在今日的世界共存。此剧最动人的片段,也就是帕西法尔携带那枝从魔术师手中夺回的圣矛回转圣殿,用它点触国王的伤口,那多年不愈的矛伤立即止血痊愈。随即帕西法尔取代国王进行圣杯祝福仪式,一般的演出只见圣杯发出神奇光芒,围观的武士纷纷下跪,在殿顶的天使吟唱声中结束这出有关「救赎」的乐剧。在这个演出中,救赎的对象绝不止那群守护圣杯的基督教中古武士,围观仪式的群众包括伊斯兰教信众,也有一些手持祈祷书的犹太教教民。而导演最高明的处理,就是圣杯并没有发出神奇的光芒,反而观众席的灯光在最后合唱声中逐渐亮起,表示我们这群一千八百现场观众,也参与了这个圣杯仪式,也得到了救赎。这在现今中东连年战乱、伊斯兰激进分子在欧美各地暴力袭击的现实环境下,这出《帕西法尔》的首演,也就别具意义了。

歌手表现优异  幕后指挥起波澜

导演及他的设计团队在七月廿六日晚间首演谢幕时,遭到观众大声的嘘叫,但在我们八月十四日晚间演出中,这种嘘声并未出现。当晚的掌声及叫好声,都给了歌手、指挥、乐队及合唱团,这些都是绝对公平的。最大的欢呼给了唱词最多但并不讨好的武士首领古内曼兹(Gurnemanz),这个角色由德国中低音泽彭菲德(Georg Zeppenfeld)饰演,歌声洪亮之外歌词还「像玻璃那样明澈」(乐评家公论)。他在《崔斯坦》中演唱国王马克(Marke),也得到同样的欢呼,可说是今年最受欢迎的歌手。男主角由近年非常走红的沃格特(Klaus Florian Vogt)担纲,这位形象俊美、身材保持得蛮好的英雄男高音,我在八年前看他在《纽伦堡的名歌手》中演唱主角时就已「惊艳」,也已预言他将有极好的演艺前途。今年的演出,却是不过不失,但没有八年前那么出色。其他两位主要配角:美国男中音麦基尼(Ryan McKinney)饰演的国王安佛塔斯,以及俄国女高音潘克拉托娃(Elena Pankratova)饰演的魔女昆德丽(Kundry),都有很好的表现,也得到观众热烈的掌声。

这出戏的指挥本来是由近年走红的尼尔森斯(Andris Nelsons)担任。这位拉脱维亚籍指挥新任波士顿交响乐团音乐总监,卅几岁就主掌这世界闻名的乐团,正所谓春风得意;我两年前听他在拜罗伊特指挥的《罗恩格林》Lohengrin演出(也由沃格特担纲),就拜服他引领出来的特殊音色,也注意到观众对他的激赏。今年他指挥这出剧季首演,本来也是出头露脸的好事,谁知他却与乐剧节音乐总监提勒曼(Christian Thielemann)闹翻,半途拂袖而去,由德国指挥韩亨(Hartmut Haenchen)接手。两大名指挥闹翻的原因,听说是提勒曼旁听尼尔森斯的排练,结束后给了些意见,其实在他音乐总监的立场也该做的,但年轻气盛的尼尔森斯并不接受,最后闹得不欢而散。那位韩亨指挥在离首演开幕三周半的紧急情况下接手,居然把这任务顶了下来,观众因此也给他更多的掌声。总体而论,这个《帕西法尔》比我一九九五、一九九八、二○○八年在此看到的,更令人满意;比起二○○六年史林根希夫(Christoph Schlingensief)执导的那个匪夷所思的制作,更不知高明多少倍了。

曾孙女的颠覆  《崔斯坦及伊苏达》赢得掌声

去年首演的《崔斯坦及伊苏达》也是我今季最期待的演出。这出由艺术总监卡塔琳娜.华格纳(Katharina Wagner)执导的制作,更是华格纳迷密切注意的对象,原因是这位华格纳的曾孙女年纪轻轻就执掌这个乐剧殿堂,八年前首次在拜罗伊特展示导演才华,但她那出《纽伦堡的名歌手》却大大令人失望;这次二度导戏,更是令人瞩目。幸喜这出《崔斯坦》虽也充满令人争辩的处理,却还表达前所未有的新意,而这个制作在乐队演奏及歌手演唱方面,仍是举世一流的。去年的首演她及制作团队谢幕时,居然没有遭到嘘声,而我们看到的八月中旬演出,也仅听到热烈的掌声及蹬脚的欢呼,拜罗伊特经常会有的嘘声居然绝迹了。

卡塔琳娜小姐的导演诠释与绝大多数《崔斯坦》演出不同的地方有两点。第一就是两位主角早已相爱,而这爱情是不必躲躲藏藏的。第一幕的场景绝非原剧所说的海船船舱,而是一个略像近代荷兰平面设计师M. C. Escher著名图像「没有终点的阶梯」的高大结构,充满层次与可以升降的平台。从幕启时伊苏达向她侍女叙述过往的唱段开始,崔斯坦就像求偶的白老鼠千方百计扑向伊苏达,但那些四通八达的阶梯却处处受阻,直到快结束时两人才在中间的升降平台上会面;那时他俩已经不需春药引导,热情奔放的他们把整瓶春药倒向舞台平面,接著就紧紧拥抱了。

第二个与众不同的诠释,就是男主角的叔父康瓦国王不是一位仁厚明君,反是一个残忍的暴徒。第二幕的地点不是崔斯坦的别居,却是地牢或刑房,顶端有狱吏窥伺,有探照灯照射。第三幕结束前那段最著名的〈爱之死〉唱段结束后,伊苏达并没有殉情而死,反被那个横蛮的国王拖往后台,显示从此以后伊苏达必须成为他的合法妻子,忍受他的奸污了。在原剧中华格纳是让这位仁君在最后出现,他是赶来祝福这对早该结合的爱侣,放弃他对伊苏达的婚约。卡塔琳娜小姐这样的结局跟原剧分别很大,我也不知道导演及歌手如何处理那些早就写好的唱词,如何自圆其说了。

舞台技术令人惊叹  歌手经历换角危机

在这个制作里,我们可以看到拜罗伊特的舞台技术是如何地先进。本季七出乐剧都有特别艰难的舞台设计及舞台运作,但制作团队都能顺利解决,看似轻而易举,其实在我们内行心中自有分寸,知道那些舞台技术是多么不易。就拿《崔斯坦》第三幕来讲,垂死的男主角并非像大多数演出那样坐在台前拼命唱,这位崔斯坦却在各类回忆片段中四处追逐想像中的伊苏达,每每瞧见了追过去,她却突然隐去不见,另一个她却在舞台的另一端或半空中出现,接著就是另一次无效失败的追逐。这些效果都由「全息摄影」(hologram)技巧呈现:伊苏达出现在一些三角形中,这些三角有时仅一个,有时却多达五六个;有时在舞台右前端有时在左后方,偶而还会高悬空中,其中都有一个期待情郎前来幽会的伊苏达。这些「全息」都靠投影及灯光营造,看到这些神奇的出没及呈现,我们这些内行就不得不佩服拜罗伊特自华格纳时代起,就一直领先欧美舞台机械舞台技术的铁打事实了。

这个制作也充满主角临时退出的惊险。女主角本由德国女高音安雅.坎柏(Anja Kampe)担纲,不知为何与导演闹翻拂袖而去,在开幕一个月前由艾芙琳.赫利特苏斯(Evelyn Herlitzius)接替。这位德国女高音曾在拜罗伊特唱过好几个主要角色,我也曾看过她饰演的女武神布伦希德(Brunnhilde),虽非最好的伊苏达,但也应付过去了。今年不知为何又改为佩特拉.兰(Petra Lang),这位德国演唱家四年前还是次女高音,经常演唱此剧侍女布兰甘特(Brangäne)的角色;这次升级演唱主角,有时不免吃力,咬字也不够清楚,谢幕时得到少许嘘声。男主角史蒂芬.古尔德(Stephen Gould)却唱得十分从容,底气十足音色嘹亮,把这歌剧史上最最吃力的英雄男高音角色唱得举重若轻,有时还有抒情男高音的味道,因此观众在谢幕时给了他极端热烈的掌声及蹬脚欢呼。其他几位配角都非常出色,饰演国王的泽彭菲德更是分外精采,得到同样的欢呼。

乐队演奏在名指挥提勒曼的领军下自然精采纷呈,但当提勒曼谢幕时却又得到少数观众的嘘声,以他的名望及指挥才华这好像不该出现。我把这点请教左右的乐评人,得到的结论却是:此君人缘太坏了。

观众不再衣冠楚楚  老传统已渐消失

另一出「非指环」乐剧乃是前年首演的《飘泊的荷兰人》。我两年前看过这个制作,也曾报导过,在此仅能草草提及。两年后再看此剧,发现已有不少改进;乐剧节每个新制作都连演五年,导演及设计师可以有四次机会精益求精,这是其他歌剧院无法做到的。这虽不是我看过的最好《荷兰人》制作,在舞台技术上仍有不少可观之处。第二幕的场景从原剧的纺织间改为制造电风扇的工场,大批纺纱女改成包装电扇的女工,也不显得突兀。其中灰白色的背幕逐渐染黑变色,也是很好的舞台效果。整出戏没看到海船靠岸布帆扬起,也是与众不同的导演处理。至于歌手的演唱、乐队的演奏、合唱队的助阵都达世界一流的水准,则是拜罗伊特见惯无奇的现象了。

今夏在拜罗伊特十天,发现这个乐剧节与廿一年前我们初来时的印象有好多不同之处,其中之一就是观众不再衣冠楚楚,男士中有三分之一不穿晚礼服,甚至有人连西服都不穿。另一现象就是观光客逐渐多了,想是近年来戏票较易购得之故。观众不够资深,拜罗伊特特有的一些传统也就逐渐消失。譬如说,《帕西法尔》由于宗教意味极浓,又与耶稣受难日有关,第一幕结束时向来是不鼓掌的,全场观众静悄悄地等候场灯亮起,默默无言鱼贯退席。廿年前是这样,十年后再看此剧,第一幕结束时就有极少观众鼓掌,但立即被左右的观众止住。今夏的《帕西法尔》演出,第一幕结束竟有大量的掌声,分明没人劝阻,可见这个从一八八二年首演以来在这乐剧圣殿所保持的传统,现在已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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