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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風格詭怪的田啓元,出身師大美術系。(言午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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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搔癢」的前衛編導 田啓元

因爲對體制的現實,主流階級虛僞本質的敏感,田啓元時而潑辣掀開體制的底袴,時而不傷大雅地搔搔「經典」、「規則」的癢處;而隨著劇場經驗的累積,近年來田啓元的作品逐漸少掉初生之犢的莽動,而多了一分聰敏與世故。

因爲對體制的現實,主流階級虛僞本質的敏感,田啓元時而潑辣掀開體制的底袴,時而不傷大雅地搔搔「經典」、「規則」的癢處;而隨著劇場經驗的累積,近年來田啓元的作品逐漸少掉初生之犢的莽動,而多了一分聰敏與世故。

「臨界點劇象錄」的排練室在充滿老式商街味道的迪化街附近,三層樓的透天厝,還保留著四、五〇年代流行的鏤花鐵窗架,排練室的一角,靠牆一幅傳統工筆畫,秀逸工整,很多人難以相信這幅畫的作者居然是劇場作品被歸類在「前衛」之列的田啓元。

除了田啓元早期的作品如《毛屍》、《夜浪拍岸》、《亡芭彈予魏京生》、《割功送德──台灣三百年史》等,因爲劇中夾帶聳動性政治題材,在報章上被炒作一番外,「臨界點」的潑辣與粗糙很難令一般觀衆領敎;一直到最近,田啓元的《白水》,流暢自然地大玩性倒錯後的《白蛇傳》,以及一齣由吳素君演來令人驚艷的〈魔宴彌撒〉之後,關於田啓元的種種開始令人好奇。

台灣敎育體系擠壓下的異數

認識田啓元的前衛,再見識他在書畫上的傳統底子,常讓人有不可思議的意外。出身自板橋軍眷家庭,父親官拜少將,五十歲那年才生下田啓元這個獨生子;田啓元從小長在一個忠黨愛國的家庭氛圍裡,父親耿直寡言,而母親則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北方大娘;往往父親這頭殷殷期盼,諄諄敎誨,到了母親那兒便是冷水一潑:「別以爲你是獨生子我就捨不得打」,直不楞登地令他得意耍乖不起來。

父親的冷靜與母親的剛烈,恰成了兩種不同的對比,交叉激盪在田啓元的生命裡,成了他冷靜思考後,狂熱去做事的個性。求學過程中,田啓元並沒有特殊之處,但從他的成長過程,再對照他今日的劇場理念及思維方式,田啓元是台灣敎育體制及社會現實擠壓下出現的「負面產物」。他不是那型齜牙裂嘴,冒犯衝撞的叛逆靑年,他不主張「誰怕誰」的對抗態度,但他不斷地問:「爲什麼?」;「考試」這個以分數決定年輕人命運的制度,便不斷在田啓元的求學過程裡辯證著。

國中時的智力測驗分數,把他分發到放牛班,老父親急得跑到學校和老師理論:「我兒子不可能那麼笨。」田啓元不在乎念放牛班,但父親的難過卻無法視若無睹,幾次考試成績不錯後,終於轉到升學班,但轉班後,班上同學終天圍繞著分數的鬥爭,讓田啓元更瞭解考試的本質。

高中進了父親所選擇的一所貴族學校,以達成父親「培養孩子成爲有氣質、有爲的年輕人」的心願,但是貴族學校裡的階級氣氛反令田啓元反感:「有錢人的小孩經常是走後門來念的,明明沒考上,花錢就可以進來;明明留級了,花錢也可以不留級。」田啓元覺得這樣的敎育制度「無聊極了」。

高二的靑年節那日,學藝股長田啓元佈置敎室,將大牆上蔣中正肖像兩旁的「禮義廉恥」取下,換上「難得糊塗」四字,被老師叫去大罵了一頓,田啓元不解:「『難得糊塗』是鄭板橋名言,靑年節讓「中正」輕鬆一下又何妨。」一氣之下,便轉到社會組,決定考美術系。

而父親晚年受到的政治打擊,也給田啓元很大的刺激。黃埔軍校畢業,和蔣緯國、郝柏村等人前後期同學的父親,一輩子忠黨愛國,解嚴前二年在香港會晤四十年未見的大陸兒子,沒想到一回到中正機場便被攔下,因爲有人密吿他去「投共」。「我父親當時受到的侮辱與打擊使他身心俱碎,他回想全家在大陸便是因爲他而被中共殺害,當年他還偷偷潛回村子裡去收屍,恨老共恨了一輩子,居然被稱去投共,一氣就氣出肝炎。」

大三那年,父親過世,葬禮上備極哀榮,黨政軍政要,五院院長的訃聯都來了,「我覺得噁心極了,好虛僞。」田啓元說。

剝露矯揉造作的現實

田啓元認爲,台灣的敎育制度讓「人」不見了:「他們寧可要完美的外在,像分數的東西,也不要誠實的內在。」

貴族高中每天午休時間播放的古典音樂,不是莫札特、巴哈的工整曲式,便是一些被田啓元形容爲「死皮賴臉」的正統民歌。這些「古典音樂」對他而言,成了矯揉造作的假貴族象徵,而更令他產生挫折的便是在音樂課裡。同學們大部分是學音樂的有錢人家,老師們要求學生學視譜,因爲「視譜可以培養你健康的人生」,田啓元實在搞不懂「視譜」和「健康的人生」之間有什麼關係,考試時也搞不淸楚哪個曲子是哪一個作曲家的,田啓元不知道把作曲家與曲子正確地配對,除了能得到高分外,對欣賞音樂會有什麼幫助,「在那一群有高尙品味的同學中,我甚感無助。」直到有一天,華格納的《査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吸引了他,「它其實也就是電影《星際大戰》的主題曲,我才發現原來欣賞古典音樂的角度可以有所不同。」

師大美術系畢業時,眼看著全班同學爲了能否分發到菁華學校幾乎要撕破臉,田啓元卻選擇到台中淸水的一所職業學校敎書,「這所學校以出流氓聞名,台灣十大搶案的嫌犯裡,好幾個是從這個校門出去的。」田啓元擔任廣吿設計科主任,上第一堂課時,「許多學生連水彩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有些人只用過蠟筆,有些人還在用王樣六枝裝的色鉛筆。」田啓元最得意的事,便是在任敎的兩年內,全班廿三個學生,有廿二個學生拿到台中縣美展的廿二個獎牌。

因爲對體制的現實、主流階級虛偽本質的敏感,田啓元時而潑辣掀開體制的底褲,時而不傷大雅地搔搔「經典」、「規則」的癢處;隨著劇場經驗的累積,近年來,田啓元的作品逐漸少掉初生之犢的莽勁,而多了一分聰敏與世故;從邊緣裡得到掌聲,田啓元終於嘗到不是以分數來論定他的肯定。

 

特約報導|盧健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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