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生活化動作如果只依原貌放在舞台上,並不能眞正被觀衆「看見」。在放棄技巧性動作的追求之後,應該更精確地探討動作的本質應該如何展現。
《積雨雲.雷陣雨》
8月18〜24日
國家劇院實驗劇場
舞蹈空間舞團的團員比起台灣其他舞團的舞者算是十分幸運的。從在台北各類不同性質的表演空間發表的環境舞蹈《繞地遊》,到最近每個月底在皇冠劇場任意發揮的《神秘之夜》,都表明了舞蹈空間舞團極力鼓勵團員開發自我創作的意圖。特別是此次在實驗劇場由團員編作演出的《積雨雲.雷陣雨》,更將團員自舞蹈表演者提昇到舞蹈創作者的身分,在劇場內正式介紹給觀衆。這對團員個人的藝術成長是非常正面性的。從此次演出內容、手法的多樣性,更可以看出該團團長平珩及藝術指導彭錦耀對團員自由創作抱持的態度:開放、尊重、十足的包容。
受彭錦耀的耳濡目染
此次發表作品的四位都可以算是舞蹈空間的資深團員(編註)。該團成立五年以來,團員受彭錦耀的耳濡目染,創作風格受到他一定的影響。如將此次的作品與年初彭錦耀在皇冠藝術節發表的《逢場作戲》來比較,就可以明顯地看出其中的脈絡:
一、同樣取材自生活事件,以戲劇性的手法,諷刺、詼諧的態度處理。在〈孤獨樂園〉中,詹幼君對台灣人極度揮霍、狂歡度日逃避孤獨的現象,以拼貼處理;不同質感的音樂隨意從喇叭中傳出,製造不安與混亂。若松君的〈新.杯弓蛇影〉也是以社會現象爲題材;滿地的食物、過度的飮食,玉米圍成食槽,「吃」成爲一種猥瑣的事。
二、將屬於幕後的「換裝」置於舞台上呈現。蔡必珠的〈牆外的顏色〉裡,舞台左右兩側各放置一個衣架,吊著隨舞蹈情境發展所需更換的服飾,舞者換裝就在觀衆眼前進行。除了舞台中央在進行的主線之外,兩側也有事發生,形成一種多焦點的敍事方式及視覺效果。
另外,馮念慈的〈月半彎〉與《逢場作戲》中的一個獨立段落〈超人〉亦有異曲同工之妙。〈超人〉與《逢場作戲》中其他的敍述段落皆無關,就像一段過門,也沒有明顯的議題。整個舞作的結構是跟音樂平行發展的,舞者穿著摹擬超人的藍色緊身衣,面無表情,專注於動作本身,而滑稽的動作組合卻會令觀衆會心一笑。基本上,〈月半彎〉具有〈超人〉沒有特定敍事本文、重音樂結構性以及富幽默感等特質。馮念慈與彭錦耀同是香港出身,自一九八七年又共同創立「多層株式會社」,直到加入舞蹈空間至今,這些背景使得他的舞蹈創作與彭錦耀息息相關。在〈月半彎〉中,西式襯衫加大花褲、耳環加領帶,描花扇加拉威爾的音樂,融合得很愜意。除了看得到馮念慈對舞蹈元素、音樂運用的功力之外,也看得出香港人面對歷史包袱時輕鬆自在的態度。
生活化動作的堆砌無法打動觀衆
新的舞蹈形式裡,許多創作者嘗試以不同的藝術媒體提供舞蹈不同的變貌和層面,同時也會面臨許多必須處理的問題。以此次演出來說,編舞家爲了陳述社會現象而運用了大量的戲劇性表演來表達。然而現實生活絕不可能單純地在劇場中被複製,坐在觀衆席上觀看的觀衆們,對生活記憶感受的總合,也絕對大於創作者所複製的片段。在這樣的情況下,創作者如不能提供自身觀照世界獨特的經驗感受,則事件的堆砌是沒有意義的。〈孤獨樂園〉、〈新.杯弓蛇影〉皆因此以至一如隔靴搔癢,無法更深切地打動觀衆。
更明確的來說,大量的生活化動作如果只依原貌放在舞台上,並不能眞正被觀衆「看見」。在放棄技巧性動作的追求之後,應該更精確地探討到底每一個動作時刻(momentum)及其連續所呈現的整體性爲何?動作的本質該以何種面貌展現?
舞蹈空間舞團五年下來,對台灣舞蹈劇場的發展有一定的影響力。在看待該團團員創作的同時,免不了會抱著「希望他們達到某個水準」的態度期許著。但從職業舞者到從事創作以至成爲所謂的「編舞家」,這條路走來艱辛,不是一觸即成。因此,對此次參與創作的團員而言,未來能否在藝術創作的領域找到屬於自己的一片天空,端賴能否在檢視作品的同時,持續不斷地創作。
編註:馮念慈雖然今年才正式成爲舞蹈空間的助理藝術指導,但因爲他之前也擔任過其客席編舞家,並與此團有過多次的合作經驗,所以馮念慈與此團的淵源也相當深遠。
文字|陳品秀 舞蹈、劇場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