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界宿耆劉鳳學,雖然已七十二歲,至今仍創作不輟。西班牙詩人畢先諾.阿雷山德列(Vicente Aleixandre)詩作《最小的》,成爲她此次創作的繆司。
新古典舞團《灰瀾三重奏》
11月7日〜9日
國家戲劇院
編舞家劉鳳學向來喜歡從文學中,擷取她創作的靈感,從早年的《招魂》、《雪祭(竇娥寃)》,到去年的《曹丕與甄宓》,都是取材於中國古典文學。這一次,她向外取經。一九七七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西班牙詩人畢先諾.阿雷山德列,成爲她創作的繆司,其詩作《最小的》啓發她創作第一百一十號作品《灰瀾三重奏》。
阿雷山德列詩作《最小的》以孩童純眞的角度,冷靜觀察大小世界的複雜面貌。劉鳳學說:「我一九七七年在《中外文學》讀到這首詩,十分喜歡,就把它放在口袋裡,像骨董一樣,時常拿出來玩味。」喜歡從詩取材創作的劉鳳學表示,她覺得詩和舞蹈十分接近,都不是直線思考,而是跳躍式的。對於這位曾得到諾貝爾文學獎的桂冠詩人,她說:「他的詩的語言很特別,看來不那麼流暢,其實很流暢;就像西班牙傳統,很熱情,對傳統的擁抱自然流露。」
自從讀到這首詩劉鳳學就很想爲這首詩編一支舞,但二十年過去一直沒有進行。「直到近來發生彭婉如、白曉燕命案,我才知道該如何呈現,構想這個舞作的結構。」劉鳳學說。雖然這首詩給了她創作上的激動和靈感,但劉鳳學強調,她的目的並非爲了表現這首詩。
純眞與世故、脆弱與暴力的強烈對比
全長七十五分鐘的《灰瀾三重奏》分爲三段,分別名爲:〈鮮花〉、〈貓〉、〈石頭〉,三段各自獨立又融爲一體,以一名小女孩穿場貫串全舞。對照於小女孩純眞無邪的身影和動作,整支舞在動作上卻充滿了身體的暴力及性暴力的象徵。這種純眞與世故、脆弱與暴力、侵略者與受害者的強烈對比,構成了《灰瀾三重奏》的基調。
第一段名爲〈鮮花〉,但不是爲了表現鮮花。舞台中央,一名戴著面具的女子跪著,揹在背上的竹簍盛著一捧火鶴花,白的花瓣,紅的花蕊,三兩成群的男舞者抽走了白色的花瓣,剩下紅色的花蕊是創作者有意安排的性象徵。
在〈鮮花〉和〈貓〉中,男舞者的動作大體而言都是主動,具侵略性、攻擊性,而且具有支配性的,相反地,女舞者的動作大多是被動、抵抗性、接受性的。如第一段結尾,數名女舞者在男舞者圍成的圈子中,被甩來甩去;第二段中兩名女舞者雙手被長繩綁著,一如傀儡般被男舞者操縱;五名女舞者機械性的動作;戴面具的男舞者壓著女子的頭,把她像皮球般拍來拍去,都明顯地指射女性被物化的社會現象。
對於選用貓爲主題,劉鳳學表示,貓的形象很適合表現現代人獨來獨往的孤獨感。在這一段舞作中,劉鳳學將實驗用眞貓進行表演,在現場演出時,如何掌控貓的動作,如何與貓共舞,對舞者與編舞家都是不小的考驗。
在第二段結束前,小女孩抱著貓出現,小石頭三三兩兩落在舞台上,帶出第三段的〈石頭〉。如前面兩段,石頭並非表現石頭,而是影射心的苦難。這段舞的構想,主要是來自於詩人陳義芝,去年在看了劉鳳學當時的舞作《黑洞》之後,有感而發,在《表演藝術》雜誌發表的同名詩作,劉鳳學讀過之後,又有感而發,創作了這一段舞。
沈重的步履交疊、展現深厚的沈鬱感
在舞台左前方,矗立著如鐵欄的佈景,一排排手縛在身後的男舞者,低著頭,從舞台後方屈膝前進,兩排舞者在沈重的步履中默默地交錯,充滿著現代人孤立寂寞的況味,也流露出劉鳳學舞作中常有的沈鬱感。已故戲劇學者兪大綱,曾評論劉鳳學的舞作,「有一份屬於中國藝術、獨具的深厚沈鬱感」。劉鳳學在訪問中表示,這可能和她自小生長的背景有關。
劉鳳學自小生長在黑龍江,據她形容,是融合了白俄文化、日本侵華的背景、中原文化以及當地少數民族的高原文化。她最早接觸舞蹈是白俄帶進東北的芭蕾,六歲學芭蕾一直跳到初中畢業。直等到大學在國立長白師範學院音樂/體育系就讀,才又重新接觸舞蹈。
曾經留學日本、德國、英國的劉鳳學,也是台灣第一位舞蹈博士,最近才獲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文藝獎。一九六六年,劉鳳學前往日本東京敎育大學硏究現代舞與舞蹈創作,師從松本和江口敎授,並收集唐代和音樂舞蹈的資料。一九七〇年赴德國福克旺藝術學院專攻創作與拉邦舞譜,師從Alb-recht Knust和Hans Zulich,一九八一年再赴英國拉邦舞蹈學院攻讀博士學位,於一九八七年取得博士學位。
從日本、德國,最後到英國,劉鳳學學的都是拉邦一派。她表示,拉邦舞派強調空間以及動作主題的變化,提供她「編舞的結構和理性的思考」,她以爲編舞雖由心靈的激動而展開,但最後結果卻是感情和理性的交織。而在舞蹈內涵上,自己文化對她的影響才是最大。
劉鳳學自從行政工作退休之後,全副心力都放在成立二十一年的舞團。《灰瀾三重奏》,由史擷詠負責音樂創作,香港的王志強擔任燈光設計,已有三年未設計舞台服裝的林璟如首次和劉鳳學合作。這位舞蹈界宿耆,雖然已七十二歲,至今仍創作不輟,她說,還要繼續創作下去,作品能編到幾號呢?她說:就看上帝給我多少時間。
特約撰述|俞怡菁